第 76 章（1 / 2）

谋杀是很少见的, 世界上死亡更多的，是意外。</p>

身为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医生，这条街没有比他更了解生命有多脆弱的崽。吃饭呛死的、走路摔了一跤就死的，护士拿错了溶液浓度咸死的、气死的，还有口得太激烈直接导致肺部栓塞一尸两命的。</p>

人命实在太不值钱了, 路边一株野草野花, 都比人长久。</p>

今天晚上他的主刀医生忽然腹泻拉稀，就出去了十五分钟没到的一小会儿，病人心律和氧饱和度忽然直线下降, 副刀医师立刻用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升压，病人还是没熬过那十五分钟，直接心肌梗塞死了。</p>

你说这是谁的错？医院的错可医生本来就不够, 晚上他们诊室所有人都在连轴转, 没人休息，抛妻弃子为医疗事业奉献自我。那么打肾上腺素的那位的错？可他的操作没有任何失误，上帝来了上帝也这么做。</p>

那么是那位主刀医生的错？</p>

可你还能拦着不让人拉稀？</p>

不知这样的死法, 以后上了天堂, 天使到底是登记他死于心肌梗塞，还是死于拉稀？</p>

他们公寓的门锁有点缺油，但今天钥匙转动格外顺畅。他一打开门, 就看见家里温暖（？）的灯光洒在沙发上，他十几年亲如家人的朋友李维多, 正捧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 听见响动就抬起头, 朝他盈盈笑道：</p>

“回来啦？”</p>

郑阿二：“喔。”</p>

什么是亲人？什么是家？</p>

家就是没有尸体、没有哭丧、没有鲜血、没有医患关系的地方。亲人就是不会拉稀的人。</p>

啊，多么温馨的港湾。</p>

“肩膀借我靠一下吧。”</p>

郑阿二今天经历得太多，看到这寻常的一幕，眼眶竟有点湿润，额头抵住她的肩膀：</p>

“维多，我今天看到一个人死了。”</p>

李维多：“……”</p>

好巧，我们今天也看到一个人死了。</p>

李维多感到自己裙子上溅到的王元尸水，正慢慢被郑阿二的下巴蹭掉……她装作不知，只像往常一样拍了拍他的背。</p>

一低头，看见王元一只手还露在沙发外。</p>

……她换了一个坐姿，脚不动声色地把王元往沙发底踢了踢。</p>

“家里还有你和壬羡在，真好，医院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对了，壬羡呢？”</p>

郑阿二终于把脸从肩膀上拔出来，看向厨房正躬身用抹布把地板上血迹拖掉的何壬羡：</p>

“都说家里不用这么干净了，你怎么又开始拖地了？”</p>

“讲卫生嘛，我又不是维多。”</p>

何壬羡抬起头，朝他一笑：</p>

“公共卫生，从我做起。”</p>

“……”</p>

郑阿二走到冰箱边，在何壬羡和李维多的注视下，打开上层，拿出三罐啤酒。还没来得及关门，李可可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喵呜”一声绕到郑阿二脚边。</p>

身为公寓里唯二的雄性，这两个物种平时关系最好。</p>

郑阿二弯下身，挠了挠李可可的下巴。</p>

然后他炸了。</p>

“为什么李可可胡须旁边又有血？”</p>

他恶心的不行，冲到水池边冲洗手指上的鲜血：</p>

“我说了好几次了，卫生巾是干垃圾，要放在干垃圾的垃圾桶！来生理期以后要么把卫生巾包好绑好，要么把它吃掉，随便扔在洗手间里，猫咪会啃！”</p>

又？好几次？</p>

李维多低声问何壬羡：</p>

“猫咪为什么会啃卫生巾？”</p>

“……我又不是猫咪，我怎么知道猫咪为什么会啃卫生巾！”</p>

“你最近来生理期了吗？”</p>

“你觉得在银行月末业绩冲量的时候，我还能来生理期？”</p>

何壬羡面无表情道：</p>

“抱歉，这几天我的子宫里只有两个字，存款。”</p>

“……”</p>

没有卫生巾，那这血是？</p>

李维多：</p>

“你把王元放到我床底下以后，有把门窗都关上吗？”</p>

“我想想。”</p>

何壬羡脸色从镇定逐渐向惊恐转变：</p>

“好像没、没有。”</p>

“……你有假设过，如果李可可吃了王元的一部分，尤其是耳朵或者鼻子这种看得出形状的位置，叼到外面却没吃干净，被人发现以后会有什么后果吗？”</p>

“我……”</p>

宠物是兽，</p>

兽是要吃肉的。和人一样。</p>

如果主人的脚受伤了，狗会吃啃食主人的脚趾，如果主人刚好是糖尿病患者，那就有点惨，因为他无法察觉狗在啃自己的脚趾。</p>

如果主人死去了，宠物被关在家里，24小时之内，一部分狗会开始食用主人。哪怕有剩余的狗粮，个别狗也会选择先吃主人，通常从脸开始吃。另一部分狗会饿上好多天之后才开始食用主人的尸体。猫会等一两天。</p>

猫吃尸体，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前例。</p>

郑阿二去洗手间洗猫了。李维多随手般铺开了一点裙摆，让长裙挡住王元的头，和何壬羡对视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p>

“这些雪花牛肉为什么放在外面？”</p>

郑阿二好不容易把李可可的下巴洗干净，冷冷地睨了她们一眼，抱着啤酒朝她们走来。</p>

但地板刚被何壬羡拖过，拖把还放在一边。郑阿二一手抱着猫，一手还要顾着开啤酒，一下没看清地面，脚下一滑，正好踩到何壬羡的拖把。</p>

李可可被踩了尾巴，惨烈地喵呜一声，遁窗跳楼了。</p>

郑阿二站在拖把上摇摆了一下，试图在空气中抓到什么能维持平衡的东西。何壬羡冲上去扶他，反而被他扯住手臂，两人抱在一起，朝李维多倒过来。</p>

李维多：“……”</p>

她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郑阿二拉住她的裙摆，把茶几撞到一边，三个人在地上滚做一团。</p>

三瓶啤酒稀里哗啦滚了一地。</p>

沙发干脆翻了一个面，王元的半张脸露出来。</p>

怎么看表情都有点苦逼，堪称尸体届最可怜的body。</p>

郑阿二呆在地上。</p>

半晌，他指着王元的尸体夸张大笑起来：</p>

“你们从哪里找来的这么苦逼的木乃伊玩具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我是医生啊哈哈哈哈哈！我怎么可能被吓到呢？？身为外科一朵花！我每天的本职就是收尸……尸……尸……”</p>

那股来自真正尸体的腐臭味，终于钻进他的鼻腔。</p>

“……”</p>

郑阿二半张着嘴，看看李维多，又看看何壬羡，最后颤巍巍地伸手，亲自亲切虎摸了一把王元的狗头。</p>

尸体：“……”</p>

I’m fine.：）</p>

“我在做梦。”</p>

郑阿二站起来，边敲自己的脑子，边喃喃地往自己的卧室走：</p>

“我一定在做梦，对，都是潜意识作祟导致的幻觉……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规律的，物质决定意识，意识作用物质，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p>

李维多、何壬羡：“……”</p>

傻逼室友。</p>

郑阿二走到自己卧室门口。就在她们以为他要躺下，给自己盖上被子，关了灯，再给自己戴上一顶小睡帽，把这一切都当成梦境的时候。</p>

他忽然蹬蹬蹬折回来，脸色苍白地看了王元一眼，看向何壬羡，镇定道：</p>

“这是真的尸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