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裕元年（六）（2 / 2）

要不怎么说宫里现在还活着、并且能活得滋润的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月份的时候聆安甫一照面就明白小皇帝是被皇后给算计了，却偏偏慑于小皇后的威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急得他是抓耳挠腮，恨不得在皇帝耳朵边上大声地喊上那么几句——您说皇帝那么一个英明神武的人怎么就栽在皇后这个八面玲珑的笑面狐手里了呢？

可任凭他再急，这小皇帝就是看不出来。

聆安只好暗示了一番又一番：“奴才看皇后娘娘对萱答应可是好得很。”

可不是？这边小皇帝把人带回宫的消息刚刚传过来，那边小皇后就下了懿旨说什么“此乃皇帝入宫后第一妃，不可以往日规矩束缚”，便破格给升了答应，甚至都没来得及让档案里写上“初封更衣”几个字，就直接连封号带宫殿一起给好了。

且不说一个御花园出身的宫女、现在品级也不过是从六品答应的小姑娘该不该住进只有正五品贵人及其以上才能居住的侧殿，就说她那副嚣张跋扈、惹是生非的性子就怎么也不该被安排进本来事情就多，还是前朝最负盛名的、可以被称作历代宠妃才能居住的昭阳宫。

若不是跟皇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林云馨能这么滋润？肯定是不能啊。

这个赌，大太监聆安敢用自己的脑袋做赌注。

姜士武“哈——”地笑了一声：“你这奴才是想说萱答应和琅琊之间有些许关系是吧？”

他狭长的凤眼略略瞥了一眼聆安，然后瞬间就被一脸欣慰样子的太监总管气得一个倒仰。“皇上您可算是看出来了！”聆安一脸谄媚地微笑，甚至不忘履行自己身为“捧哏”的作用，安安稳稳地把话题接了下去，“奴才就说这萱答应不对劲，要不皇后主子能为了这么一个小姑娘分了自己的宠爱？”

谁知姜士武只瘪了瘪嘴，恨铁不成钢地叹气：“你就只看到了她被分了宠爱？”

聆安疑惑地问：“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自然有其他原因——

姜士武气哼哼地踹了聆安一脚，却怎么也不肯解释清楚。

也不是不能说，只不过说出来有点破坏自己以往塑造的形象。

自己与望之虽然是互相爱慕后才成的亲，也是人人称赞的璧人，但归根结底还是当时脑子冲动种下的后果，算不上感情多么坚固深厚。小皇后望之常常觉得回不到从前了，小皇帝姜士武也觉得一切算不得什么了。能互相依靠着走到现在，靠的并不是外人以为的海誓山盟、情谊深厚，而是两个人高度相似的政治敏感度，以及，对于彼此家世的依赖。

就跟三哥定王劝他“要早点生子，以安社稷”，他却执意坚持说什么“为守孝道，三年不有子嗣”一样，并不单单是因为他对琅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而是当时的他确实是需要一个优良的名号，能够顺其自然地在朝堂不稳的情况下稳稳当当地继承皇位。

毫无疑问，一个秉承孝道的皇帝总是更得人心一点。

而且，仅凭清河郡王府那遍布朝野的人脉，他这笔生意就不亏。

不过这话能说出口么？自然是不能的。

幸好帝后之间都对这件事彼此心知肚明：望之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承情却绝不妄自菲薄；姜士武明白这个原则，所以他心安理得。

归根到底，他们两个的婚姻或许始于爱情，但是过到现在，已经是相辅相成的合作生意。

就拿林云馨这件事来说，小皇后望之使得手段不算特别高明，甚至可以说是直接甩到姜士武脸上的。

林云馨是什么人？——或许在御花园刚刚遇到美人的小皇帝还不清楚，但跟把不住嘴巴的草包相处了一个月，姜士武就是傻子也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只不过碍于面子不想说出来罢了。

当然了，就算他说出来，他估计小皇后也不会在意，毕竟皇后的目的之一就是试探。

不过——姜士武摸着鼻子，又琢磨了片刻，觉得还是这样的小皇后更得他的心意——爱情这玩意儿，吃喝玩乐惯了的王公贵族不见得明白多少，至少之于姜士武而言，他的爱情便是势均力敌。

“跟你这奴才说不清楚。”他一摆手，示意聆安不要再问，然后抬脚便往外走去。

聆安一瞅小皇帝的样子，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本本分分地跟了出去，接着眼睁睁地就看见他家欢快奔向坤宁宫的小皇帝被碰了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