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2 / 2）

“请母亲谨言吧。”鱼羞花轻飘飘说道，显然是不喜何氏这般把心里话说在外头。</p>

何氏不敢顶撞自家女儿，自然点了头。抬眸刚要唤鱼辅国慢点走，却被这县主府里的景色惊着了。</p>

此刻正值夕阳西下，府里的一池湖水映着霞光，上头浮着点点睡莲似开未开。睡莲之下，数尾金色鲤鱼徜徉其中，时不时还有那大鲤翻出水面来，搅乱一池清波。</p>

再抬眸，则是巧匠雕制的白玉石桥，上头似乎涂了什么药粉，引得无数萤火虫绕着那桥上下翻飞。霞光即将褪去，萤火虫的亮度便成了恰到好处的点缀，让那桥显得灵动无比。</p>

不远处便是垂花门，隐约也能瞧见里头的别有洞天，花韵横生。</p>

果然是那前朝遗老的大府，竟有如此美景。何氏也是入过宫的人，此刻竟觉得这景色比宫里的还要好看十倍。</p>

再瞧瞧县主府里往来的数十名下人，竟无一人被这美景所吸引，显然也是看惯了的。</p>

鱼辅国老成持重，此刻也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一个幺女竟然有这般天大的福气。</p>

走在最后头的鱼羞花自持端庄，到底没有开口。就连眼神，也始终保持着大家闺秀应有的矜持。</p>

就这样，何氏一路走一路掐着自己的大腿，一会懊悔没能把鱼羞花嫁给楚冥，一会又恨这鱼摇星抢了鱼羞花的好日子。似乎，只要是好东西就该是她家鱼羞花所有。</p>

终于，心思各异的几人见到了鱼摇星。</p>

鱼摇星倒是没端什么架子，只是众人一见这少女，心里就先生了三分畏惧。似乎这人的气度与环境有极大的关系。从前环境浑浊，少女便有些失色。而今环境富丽，这才显出少女的本色来。</p>

让鱼摇星感到诧异的是，何氏三人似乎来之前已经打定了主意，鱼羞花与何氏都不开口，把所有话都留给鱼辅国来说。似乎是想让鱼摇星还顾念着与鱼辅国的父女之情，能缓和与鱼府的关系。</p>

所以，此刻鱼辅国一人，絮叨叨的说了起来。</p>

“从你娘生下你的时候，爹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p>

这第一句话说出口，鱼摇星就忍不住被逗笑了。鱼辅国还真是说话不打腹稿，若是从小真觉得自己能有出息，他还至于连顿饱饭都不让自己吃？</p>

啧啧，鱼羞花今日的主意可真是打错了。对于这个爹，她的观感不比对何氏二人强上多少。自从鱼辅国包庇何氏的恶行，指使母亲去世之后，她对这个爹便再无半点血缘之情了。</p>

此刻，鱼摇星稍显不耐，摆手道：“你们只说，来做什么便是。”</p>

鱼辅国的脸上讪讪的笑，心里竟有些面对圣上之时的畏惧，“星儿，是这样。如今你与五皇子也</p>

定亲了，咱们往后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呢，又是中秋夜宴的好日子。爹寻思着，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一起去陛下面前献礼，也显得咱们鱼家和睦兴旺。”</p>

整整齐齐？鱼摇星被这四个字刺激得眼眶有些红润。母亲早已深埋黄土，又何来整整齐齐一说？父亲这般说话，竟是要自己认何氏为自己的亲生母亲么。</p>

若真说整整齐齐，那么母亲重病之时，你便该出面护着！若真说整整齐齐，当初母亲去世时，自己终夜不得安睡，每每对月以泪洗面时，父亲至少也该心怀悲痛！</p>

鱼摇星心里大怮，眼圈酸得厉害。但这些话，她却半句都说不出口。不是不想说，只是，说了，终究无用。</p>

无力感，深深的无力感。</p>

富贵泼天，王权在我。可心底对亲情的渴望，终究也只能系于佑阳一人了。</p>

“吴姑姑。”鱼摇星的脸上带着倦意。</p>

吴翡立刻会意，启声冲着鱼辅国笑道：“我们县主答应了替柔妃娘娘买些小玩意，要稍晚一些时辰才能入宫。鱼大人你们是贵客，恐怕还有很多大臣命妇要周旋认识，若是因为我们县主误了时辰倒是不美。这样吧，还是你们先启程。您放心，老奴们必定好生送县主入宫，不牢大人惦念。”</p>

不愧是侍候五殿下长大的人，短短几句话都说得无比妥帖。既不失尊重，更不失气度。</p>

鱼辅国被堵得没有话，只得拿眼去瞧何氏。何氏也不知该怎么办，又去瞧鱼羞花。而鱼羞花这位幕后正主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早已打定主意不说话。</p>

气氛一时间静谧下来。</p>

到底还是鱼辅国先开口，瞧了鱼摇星一眼，心虚道：“星儿，你若是不一起去，被人说你不与父母一心，岂非不美？”</p>

吴翡蹙眉，一样瞧了一眼鱼摇星。</p>

鱼摇星看了看鱼羞花，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开口说道：“既然你们苦苦追问，我也就不瞒你了，五殿下因事出门，我也不打算去赴宴了。”</p>

吴翡心底有些讶异。这话，是真是假？</p>

“唔。”鱼辅国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却又劝了几句，不过语气显然没有方才那么坚持了。吴翡趁机再说几句，果然鱼辅国顺坡就下了。</p>

“既然星儿坚持，为父也不为难你。那若是有人问起，为父只说你病了，可好？”鱼辅国的脸上带着几分小心。</p>

鱼摇星的嘴角忍不住露了一丝苦笑。此时此刻的父亲对自己百般奉承，小心赔礼，显出了十足的慈父情怀。可是谁又知道，自己几日前即将被何氏母女二人嫁给那姓陈的破落户时，这所谓的父亲竟连头也没露呢。</p>

就这样，总算是打发走了鱼辅国几人，鱼摇星的心绪却变得比方才更加复杂。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鱼羞花有些反常。</p>

安静的可怕。不像是她往常的性子。</p>

没等细想，鱼摇星已经惦念起了另外的一件事。楚冥！</p>

拉住吴翡，鱼摇星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吴姑姑，楚冥到底去哪了？”</p>

吴翡顿时面露难色。</p>

鱼摇星自知她不会轻易说出楚冥的去处，早已准备好了劝说之词。“吴姑姑，你别瞒了。我昨日瞧见了楚冥虎口上的黑线，似乎是中毒的征兆。他存心不说，我只好不问。可今日，他竟不理药石，忽然离开都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毒发了？”</p>

这话问出口的时候，自己的心里先多了三分畏惧。</p>

是怕的，自然是怕的。情不知所起，如今已经深入骨髓。若是忽然离了他，鱼摇星自知即便不会心死，也差不了太多了。</p>

吴翡闭口不言，显然是得了楚冥的命令。</p>

鱼摇星无奈，只得亮出了看家本事。三枚寒星。</p>

“吴姑姑，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算出来他在哪。想必你也知道，我的卦术闻名京城。”鱼摇星说得是实话。自从竹家一事以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登门求卦了。可惜何氏总说有碍鱼府名声，</p>

因此把那些人全都堵在了门外，不让门房放半个进来。</p>

如今，鱼摇星自立门户，倒是极想把这门手艺发扬光大。所以，这寒星，迟早都要亮出来。</p>

听了鱼摇星的话，吴翡面露苦笑。她从小入宫为宫女，自然少不了见到这宫里的卦师。起初她还觉得厉害，可后来渐渐才发现，这些卦师其实跟那些听墙角的宫女有着不少私下的联系，所以才能对那些宫中秘事一算就准。</p>

都是哄人的幌子罢了。</p>

鱼摇星见她神色如常，便知道这是不信自己。她不由得有些无奈，其实她是真的可以算出来。只是如今，随着她卦术的越来越准确，那反噬也越来越强了。</p>

最近的一次算卦，是为鱼佑阳占卜未来一事。这一卦算完，她竟吐了半抹鲜血出来。这让她不得不怕。</p>

“吴姑姑，看来我必须要向你证明一下自己了。”鱼摇星心里其实是很敬重吴翡的，这才说出这句话来。若是换做旁人，她其实连理会都没有必要。</p>

“来，请姑姑抬头。除了算卦之术外，我还会根据生辰八字算命。当然，面相也是看一看的。虽然面相是末流之技，但如今却是比较方便的法子了。”鱼摇星开口道。</p>

吴翡依言抬头，但心底却依旧是不信的。想当年自己年轻好看的时候，宫里的卦师都喜欢逗自己玩，所以这面相自己也是经常有人看的。</p>

那些卦师众说纷纭，自己也曾笃信不疑。可如今时过境迁，再去想想他们曾经说过的话，却才发现那些话竟是无一应验的。</p>

从那以后，吴翡便再也不信这些玩意了。所以此刻，听了鱼摇星的这话，吴翡也只是摇头苦笑。</p>

“吴姑姑，原来你命中还有一女。”鱼摇星屏退左右过后，淡淡开口道。她本不想把这等容易引人惊异之事说出来，只是如今事情紧急，她不得不直接挑最紧要之事说。</p>

吴翡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这，这怎么可能有人知道呢？这，这也太厉害了吧。要知道，这件事，几乎是无人知晓的。除了当时的孙娘娘，与那个侍卫之外。</p>

可是，孙娘娘早逝，那个侍卫也早已被孙娘娘想法子杀死。这些事，怎么会被鱼姑娘知道呢？</p>

鱼摇星淡淡摆手。“吴姑姑，这件事的始末我并不知晓。只是，从你的面相上看，你命中是该有一女的。”</p>

吴翡思虑再三，终于排除了鱼摇星可能了解此事的所有途径，这才相信鱼摇星或许是真的通过面</p>

相而得出的结论。</p>

“那，你能否知道我的孩子是否尚在人间？”当年为了苟活宫中，自己求孙娘娘替自己料理此事。也正因如此，她与那个孩子彻底失去了关联，从此再也找不到她。</p>

这件事，吴翡挂心多年。</p>

瞧着吴翡的神色渐渐认真，鱼摇星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吴姑姑，我说了，面相是末流之技，算不得准。我能看出你命中有一女，却看不出她如今是否安然无恙。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p>

见吴翡的脸色明显失望下来，鱼摇星才又开口道：“不过……”</p>

“不过什么？鱼姑娘，我知道你的厉害了。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这世间还有真高人。鱼姑娘，您姑且看在我侍候五殿下多年的情面上，帮帮老奴吧。哎，说实话，老奴实在别无所求了。若是旁的事，我也不会这样求姑娘。”</p>

鱼摇星点点头。她没想到，原来一向冷板的吴翡也有自己的伤心事。想来，世间或许绝无活的完满之人吧。</p>

“吴姑姑，我的卦术远比相面之术更灵。你放心，这件事我自然是要帮你的。只是，我现在必须要找到楚冥。吴姑姑，你快告诉我，他去哪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

吴翡瞧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坚定，只好点了点头道：“罢了，老奴也豁出去了。眼瞧着您这么担心，老奴也瞧不下去。事情是这样的。南郡封地本归厉王所有，但这些日子厉王一直不安分，与</p>

周边的高句国暗通款曲。三殿下奉陛下之命勘察，却没想到被那厉王的女儿缠住了。”</p>

“说来也是可笑，那厉王的女儿竟然如此胆大。仗着南郡厉王的威势，逼迫三殿下娶她为妻，甚至还扣留了三殿下。咱们陛下不敢动厉王，只好请五殿下想法子。五殿下心思沉，一边想法子救</p>

三殿下出来，一边又想料理厉王，这才受了些伤。”</p>

“到底是什么伤？”</p>

“听说是蛊毒。”吴翡沉沉叹了一口气道。“南郡的人毒招太多了。”</p>

“可有办法医治？”鱼摇星再问道。</p>

吴翡点头。“自然是有的，要不然老奴也不能安然站在这了。”</p>

“吴姑姑，帮我拿些医书来，可好？”鱼摇星灵机一动，开口问道。</p>

吴翡果然毫不犹豫，立时便转身出去取书。只要能让鱼摇星平平安安的等殿下回来，别说取书了，哪怕是写书，吴翡现在都是毫不犹豫的。至于自己女儿的事，既然鱼摇星答应下来，她便也不那么急了。</p>

藏书房极远，吴翡来回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才取了几本与蛊毒有关的医书回来。</p>

“县主呢？”吴翡的手啪叽掉在地上。</p>

池儿迎上来，按住吴翡的手道：“姑姑，小姐骑马去找五殿下了。不过你放心，初华跟着小姐呢。”</p>

“找，五殿下了？”吴翡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可如何是好。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这些事告诉县主阿。”</p>

池儿摇头道：“姑姑，县主是个有主意的人。既然她决定要去，就谁都拦不住。话说回来，县主也是有本事自保的人，你不必太过担心了。”</p>

吴翡连连摇头。“你是不知道，那南郡的险恶阿。不行不行，我得找人去告诉五殿下。不对不对，我得先派人追回县主。”</p>

二人交谈的这会功夫，鱼摇星和初华早已出了城去。</p>

而另一边，宫里的中秋之宴也已经开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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