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瓜(1 / 1)
人活着就是不容易。男人不容易,比如大石头,今年才刚七岁整就要跟着爷爷叔叔们下地了。过了十岁,他就算是家里的半个劳动力,爷爷叔叔们再也不会让着他,农活时节就要出死力了。满了十六岁,就正式的成丁了。除了每年夏秋两季的抢收抢种之外,还要承担朝廷的丁役。
服役后,若只是分配一些抬轿、送信的饿杂役,那就算是头等的好事。且自带上粮食去服役。分到挖河,修路,建桥了,每年都要死上几个人。若是赶上灾乱之年,被征走去服上了兵役,那就是十死难再生。
女人也不易。比如田大丫,今年也才满六岁。烧火,扫地都来得。什么活计都能搭把手,平时还得照顾着弟妹。小小的女娃娃,依稀一个小大人。等到长到了十岁,那就更累了。做饭,洗衣,打扫,女工都要学起来。为这出嫁做准备。地里的活也不能拉,在娘家还能偷会懒,嫁到婆家有谁心疼你?
娘家再娇养的女孩子,顶多只能留到十□□。嫁了人,就变成了婆家的人。出嫁时,不得给丈夫做件衣服?不得给公公婆婆孝敬两双鞋?女工不会可不行。出嫁三天还是新娘子,过了三天婆婆就要考教你。不会做饭那可难抬头。养鸡,喂猪,这都不必说。地里的活计也是不能拉,农忙的时候,女人也得顶上半个劳动力。
田家每年都会种上点棉花,除了纺纱织布外,每年也能省下个一斤半斤的。家里的被褥,田大妞得嫁妆就是这么攒下的。董婆子婆媳几个每天织的都是没有染色的素布,想要点染过颜色的布匹做衣服,那就需要拿钱买拿东西换。董婆子从里屋拿出的这一匹蓝布,就是在镇上赶集的时候换来的。田家村里没染坊,染上色的布都是从外面运来的。色布价贵,两匹素布就只换到了一匹靛蓝布。
做鞋缝衣都是女人的看家活,田家的这些妇人们,就没有不擅长此道的。纺纱织布这些也不难,只不过是件耐心活。三个媳妇进门后,董婆子教着也都学会了。
可是,制衣不是缝缝补补就成了,最难得就应是裁衣。缝缝补补的,每个妇人都擅长。就连简单的刺绣每人也都会一点,差别也都只在毫厘间。裁衣可就难了去了,十个妇人中只怕一个会裁衣的都没有。家里的布料都是稀罕货,可经不起你的学习跟实验。
缝补尚且可以自己做,剪裁就只能去请人了。妇人们就是拿着布料去找裁缝了,报一下尺寸,裁缝帮你裁成衣。自己再回去一针一线的缝成衣。田家村,村小又贫穷,并没有裁缝。好在隔壁的金婆子是个会裁衣服的。村里的妇人向来都是去找她裁衣。农家里铜钱少,每次带上一斤麦子两斤谷,或者三尺布头几斤菜的就算做了手工费。
媳妇们都在屋里忙活着,董婆子默算了下老二老三的身高尺寸,就抱着布匹就走出了堂屋门。
院子墙角的菜地里,萝卜已经长得很大了,冒出长长的一截碧绿色的茎。白菜正在攒成包,再有几天长得扎实了,就能收起了。冬瓜也都长大了,一个一个的躺在地上像是个枕头,上面裹着一层白色的绒毛,就像是已经下了霜。
再过几天,只怕真的就要下霜了。又该做大酱,腌酱菜了。大丫石头也都长大了,布料留着都还用得着。今年一日开了三顿饭,家里的粮食省的已经不多了。那就摘一个冬瓜送给金婆子当做手工费吧。
董婆子想了想,就叫道:“大丫跟我去隔壁金姆家走一趟吧。”大丫帮着拿起布,自己去菜园子摘个大冬瓜。
没多久,堂屋里一溜烟的跑出来了一个田二丫:“奶奶,我去吧。”
自从那个“白娘娘”作法失败后,田二丫还没见过柱子呢。虽然,早就打定了要给柱子“一巴掌”,可是见不到人,一切都抓瞎。自从柱子生病后,他就再少出门了。由于走丢了一次,张氏对田二丫的看管也严格了起来,连大门口处都不让去。
田二丫始终觉得柱子的生病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自己一直都把他的病放在了心上面。虽然上次看那柱子脑子好像没烧坏,可是长久的看不到,自己心里越发的虚起来。万一上次得判断错了怎么办?万一“一巴掌”拍不好了怎么办?
等待,总是最让人心焦的一件事。刚才听到董婆子说要去隔壁金姆家,这不是瞌睡送上了枕头?田二丫立刻跳了起来,说要去。田大丫向来是个懂事的,想都没想就给同意了。
董婆子本来叫的是半大的孩子田大丫,没想到跑出来了一个豆丁田二丫。于是,故意的虎了一下脸:“我们去隔壁可不是要玩耍的。大丫去可是要去干活的。”
田二丫好歹也曾活了几十年,这点的察言功夫还有得。这点子考验怎么挡得住决心,于是回答道:“二丫不怕。我也能帮奶奶干活了。”
董婆子看着一脸严肃的田二丫,虎着的脸皮很快的融化了。于是说:“诺。你能拿得动这匹布嘛?”说着就把手里的布轻轻的放在了二丫的怀里。
田二丫的决心没人可以挡。于是直接抱紧了这匹布,然后骄傲的说到:“拿得动。二丫也能帮着奶奶做活了。”嗯,这布也就五六斤,一点都不重。
董婆子一点一点的松了手,田二丫还是抱得稳稳当当的,也就真的放了心。然后说道:“你先抱着等一下,我去菜园子里摘个大冬瓜。”说着转身就去了菜园里。
菜园里,萝卜白菜都整整齐齐的种成了畦。芫荽,菠菜发出了绿油油的嫩芽。冬瓜,南瓜,都拖着长长的藤蔓。墙上还长着几棵老丝瓜,晒干后留下籽刚好用来做洗刷。董婆子捡了一个一尺多长的大冬瓜,一下掐断了瓜藤。拿起来一估摸,足足有着二十斤。
在那堂屋口,田二丫觉得自己手臂都快累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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