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题记: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最苦便是这求不得放不下。
“宰辅大人……宰辅大人!”
当朝宰辅虞九良在一声声锲而不舍的呼唤中醒来,眼神还没有恢复清明,仿佛仍陷在久远的梦境中。
门生筱亭举着一条大氅盖在虞九良瘦削的肩头,看着大人越发清瘦的面庞,止不住地心疼。
近来宰辅大人下了朝总是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帮大人研磨的筱悠告诉他,最近大人来书房并不是看奏折,而说自己要画一幅画,可每每刚抬起笔眼泪就流了下来,吸饱了墨汁的笔久久悬停却还是放下,什么都没有留在纸上,可是大人却对着那张空白的宣纸泪流不止,筱悠也不敢停下,只能继续研磨。每当这个时候筱亭就会来到书房,悄悄地吩咐筱悠退下,自己安静地候在大人身旁,看着虞九良对着那张空白的纸流干了眼泪沉沉睡去,为他披上大氅,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虞九良便会如此时这般,被筱亭唤醒,静坐片刻后又变成那个受先帝托孤,鞠躬尽瘁的宰辅大人。
“筱亭……”
“大人,”筱亭在虞九良身后半臂的距离,举着那条大氅,大人越来越清瘦,这条大氅也挂不住了,总是滑落。
“你看,下雪了,是不是要冬至了?”
筱亭看着半掩的窗扉外,竟真的飘起了零星的雪花,看来地龙要烧的再旺一些了。
虞九良向前一步推开了窗户,筱亭赶紧捡起滑落的大氅抢上前去,“大人小心着凉!”
雪花飘进来,落在虞九良灰白的发丝上,却恍然未觉。虞九良看着书房外那两株枇杷树,眼神逐渐变得深远,“去吩咐下人把那两棵树砍了吧。”
筱亭心下一惊,已经抢到虞九良身边,“大人,那两棵树是——”
“我知道……”虞九良声音淡淡的,今日清早面圣归来,虞九良就好像比往日更加冷峻,他转头看见筱亭眼中竟然隐隐闪着一些泪光,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是他亲手栽种的,二十五个年了……竟然也亭亭如盖了,砍了吧。”
虞九良又回到书桌后,神色如故地看起奏折。
三日后的十一月廿七,冬至,国定放假半旬,皇宫外隔着一条街的宰辅府邸却是一片素缟,当朝宰辅虞九良勤勉侍君,二十个春夏秋冬不眠不休地辅佐当今皇上,终于积劳成疾,在冬至节来临的前一个晚上,于睡梦中薨逝,享年五十岁。
前一夜地雪下得那样紧,人人都以为这又会是一个寒冷刺骨的冬至,但奇怪的是,偏偏今日阳光正好,皇宫内院青灰色的砖瓦上铺着厚厚的一层雪,在阳光的耀射下明晃晃地闪着光,宫里的人都戴上了黑色的眼纱当心着雪盲症,因为休朝,宫中当差的人不多,隔着数米才会看见一个戴着黑纱的宫人,竟生出一阵肃穆清冷的意味,皇帝于云霆从内宫寝殿中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萧瑟的景致。
“君父……”于云霆跪在了宫人刚刚打扫过露出的白玉石地砖上,周遭的宫人连忙跟着跪下,清晨进宫上报皇帝虞九良讣告的令官刚刚从宫中追出来,看见皇帝跪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抢上来扶起皇帝,“皇上您快快起来,您体恤臣子的心宰辅大人都知道,但是您如此这般叫宰辅大人在天之灵怎么担得起,快快起来啊皇上……”
于云霆却置若罔闻,没有戴黑纱的双眼已经被雪地的反光晃得双目刺痛,是伤心的泪水抑或是被刺激得生痛的泪水缓缓流下,于云霆只觉得那声没说出口的“对不起”如鲠在喉,刺得他心痛万分。
可惜再没有机会了,宰辅虞九良,亦是当朝皇帝的叔父和先帝驾崩时临终托孤的“君父”,在前朝宰辅堂飞鹤英年早逝的第二十个年头,终于也驾鹤西归。
筱亭在虞九良的书房找到了一幅画,那是虞九良终于画完的一副丹青,葱葱绿竹掩映下,堂飞鹤仍是二十年前年轻和英姿勃发的样子,只是那旁边题的字,铁画银钩,如题字那人一般的倔强和隐忍——你可知,思君不见,难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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