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和斯芬克斯(一)(2 / 2)
紧接着整个人就伏在桌上再也动弹不得,餐厅经理也赶紧跑过来要打医院电话。
一群人手忙脚乱,引得其他几桌客人纷纷往这边看来。
“没关系,休息一下就好……”林想拦住众人,刚刚嘴里不知被谁喂了一块巧克力,他觉得自己已经缓上来了一口气。
“楼下就有我们的配套酒店套房,不如先让这位客人下去休息一下吧?”本来低血糖就不是多大的问题,休息够了就会好转。
“好,帮我开一间房。”王先生放下林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
林想被扶着进了电梯。
其实算起来,林想和这个王先生统共也就见了两次面,算不上熟稔。
可他身上莫名有一种亲和力,原来在酒吧里的那次还没看清,其实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总能让林想想起自己去世了的爸爸。
林想天生就是个敏感的少年,连跟别人接触的距离都会尽量保持得当,可眼下他实在是晕的没办法想其他事,只能靠在身边人的怀里,借着别人的力量才能勉强支撑自己不东倒西歪。
“叮——”电梯门打开,身边人一直关切地在他耳边说慢点慢点。
下楼取房卡的服务生还没上来,王先生只能暂时扶着他在门口等待。
身边偶尔有这层的其他房客交谈着擦肩而过。
“林想,你这身体太差了,我看高考前的体测都不一定能过。”也许是怕林想等得撑不住,王先生一直在他旁边跟他说话。
林想无奈地叹了口气,虚弱地笑了笑。
“房开好了,刷一下就行,两位赶紧进去休息吧。”服务生拿着开好的房卡一路跑过来,刷开了房门。
林想转头跟他说了句谢谢。
就在王先生领扶着他进门,转身要把房门关上的那刻,门被一双手死死抵住了。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王先生下意识松了手,重新打开了门。
“林想,你给我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房间里。
林想心头一跳,转身,看见门口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傅靳年站在那里,勉强维持住的镇定表情也盖不住全身滔天的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来亲手把他撕碎。
“傅……”林想几乎一瞬间明白自己让他产生了多大的误会。
傅靳年左手插进裤兜里,右手紧紧攥成一个拳头,他抬脚,皮鞋刚踏进这个房间接着又收了回去。
林想站在原地,勉强扶助旁边的沙发才没让自己一口气喘不匀跌坐下来。
他舔了舔自己毫无血色的嘴唇,虚弱地开口,“傅靳年,你听我解释好……好吗?”
所有往日里他自持的冷静和镇定,在这一刻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林想甚至都没时间细想,为什么他脑海里的念头只剩下“快点解释清楚”。
傅靳年是他的谁?他又是傅靳年的谁?
……
可傅靳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即使在林想提出要解释的时候,他抿成一条线的嘴唇也只是动了动。
这个表情一般只有在往日里商场上杀伐博弈的时候才会露出,没有什么感情,只有逻辑在时刻不停地运转。
他最后说,“好。”
到现在了,他还是愿意给林想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真的只是低血糖犯了,被扶下来休息一会……”他越说声音越沉下去。
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所有解释在误会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是自愿的吗?”傅靳年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
那道目光冷静,无谓,甚至连急迫和想要知道的意图都没有。
林想仔仔细细辨认了,却还是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看林想不回话,傅靳年低头四处找了找,散落在门口的只有林想的书包。
他把脚边的黑色帆布包捡起来,拉开拉链,然后提着倒了出来。
两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砸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
一个拆封过的新纸袋开了口,隐隐露出几张人民币的粉色边角。
林想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再开口。
……
“林想,我再问你一遍,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傅靳年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沉静得不带一丝表情。
林想终于支撑不住,抱着膝盖缓缓蹲了下来。
……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林想颤抖得近乎麻木的心脏终于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不是不能解释,但解释就意味着要把所有的自尊都打碎,再把这一地碎片摊开在那个人面前。
原来的他是多骄傲自满啊。
“傅靳年,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以后都不想看见你。”
可现实呢?
有些感情,只有在被推到悬崖失去的那刻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埋下情种。
他的心荒芜一片。
当我意识到爱上和想要的时候,就已经是失去的开始。
*
林想回到家就开始发烧,这场病来得不仅凶猛还莫名其妙,说不清是因为心病还是其他。
他几乎烧了两天两夜,分不清白昼黑夜。
烧起来的时候含两粒药蒙头就睡,烧退了能爬起来的时候就随便煮锅什么东西确保自己不会被饿死。
梦里来来回回都是傅靳年的那句,“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攥着被角,心中尽是不能纾解的郁结,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减了一圈。
到了第三天上午,终于有人上门,还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摁着门铃。
林想撑着自己轻飘飘的身体起来开门。
他在心里盘算,知道他家地址的只有傅靳年。
那——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要病死了?”赵子骞提着医药箱站在门口。
林想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其实他想说,自从认识了赵子骞,他生病住院受伤的几率也呈几何函数般暴增。
赵子骞没工夫打量林想家清贫的情况,上来直接推了一针葡萄糖。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林想等了一会才把袖子放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就住这的。”
其实这话的答案,两个人根本都心知肚明。
“他最近出国了,可能要好一阵不回来。”赵子骞干脆答非所问,另起了一个话茬。
“好。”林想淡淡地说。
赵子骞越来越觉得,两个人说话做事的方式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固执,倔强,死鸭子嘴硬。
在他这个角度看来,一个前天晚上怒气冲冲地回家,气了半宿睡不着觉,又喝酒又淋冷水可劲儿闹腾,第二天早上被发现的时候已经烧得爬都爬不起来,没好全又着急忙慌出了国,走之前还暗示他来林想这里看看。
另一个,面前这个,虽然看上去不像前头那位能闹腾,但是狠急了连自己都能给逼出一场大病,到现在了还死鸭子嘴硬拐弯抹角地来关心别人。
可不天造地设,凑一对还能除暴安良。
“林想,”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我之前跟你说过你和傅靳年的事,我劝过你别和他在一起,对吧?”
林想看着他,没吭声。
“那时我总以为,就算你们在一起,也只会是你依附着他……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虽然你年纪小,但有时候说话做事也是有一股狠劲儿……”赵子骞笑了笑。
“傀儡这个词,我现在也想收回。”他顿了下,“跟你相处久了才觉得,其实你根本不会做任何人的傀儡,你不甘心,也不会甘愿……”
“赵医生,”林想打断他的话,“有一句话我也想收回。”
“什么?”赵子骞抬起头来看他。
“我不是直的,或者说……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
林想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就算已经摁下“失去”的开关,有些东西终归是骗不了自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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