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2）

那边适时地顿了一下，接着开口:“林先生，请您节哀。我们疗养院会保留陈菱女士的遗体三天，请您尽快过来办理相关事宜。”

林冉机械般地应了一句“好”，对方挂断了电话。

林冉放下手，手里还攥着手机。他目光茫然地坐在床上，心里的寒意不住地往外涌，冷得他动弹不得。

虽然冷，他也并没有多少悲伤。有些事早就注定了，知晓结局的那刻也只剩下一句叹息而已。他等着那阵冷意泛过，拿过手机想给高秦打电话。

电话刚响了几秒，林冉突然手快地挂断了电话。

他默了默，伸手轻轻在自己耳边扇了一巴掌，重新拿起手机，打给了他的舅舅。

舅舅听到消息后十分悲伤，他答应林冉会好好联系母亲的身后事，林冉道谢后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林冉去找导演，向导演解释了自家的变故，问他能不能提前把自己的都拍了。死者为大，况且林冉也并不是撂挑子不干了，导演没多犹豫，很轻易的就答应了，林冉道了谢，回去换衣服准备。

擅自变了行程，很多准备都要重新开始，着实有些兵荒马乱。工作人员也很有一些叫苦叫累讽刺人的，林冉却已经没有精力去照顾每个人的情绪了。拍完已经是深夜，林冉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上飞机后他慢慢闭上眼，迷迷糊糊地想到:我和这世上的最后一丝联系，终于也断了。

回程的路十分枯燥乏味，林冉闭着眼，身心俱疲却根本没有丝毫睡意，就这样在飞机上生生熬过了十个小时。

下了飞机，林冉出乎意料的在出口看到了高秦，他走过去，轻声唤了声“先生”。

高秦看着林冉，一时无话。林母过世的消息，他还是在护工打电话向他助理询问后续工作时听说的。他知道的时候，林母的哥哥已经在给林母办出院联系后事了。

他打电话问了李继，才问到了林冉的航班。他现在其实有点生气，可现在也不是能责怪林冉的时候。他看着此时用口罩帽子把自己脸遮得严实的林冉，只简单说了一句“走吧”，便提步往车上走去，林冉跟在他身后。

车上全程没有对话，林冉快接近那个地方时心里竟然开始恐慌，他闭着眼，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高秦一直关注着林冉的动态，此时林冉堪称微小的动作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但林冉看起来太镇静了，他分辨不清林冉此时究竟是难过还是其他。

到了门边，舅舅不知道去了哪里。林冉摘下了帽子口罩，看着里面被白布遮着的人，一时有些踌躇。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才迈步进去，毫无滞碍地掀开林母脸上的白布，跪在了她的身侧。高秦在一旁看着。

林冉此刻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的情绪。说来也是可笑，他明明觉得自己应该是爱母亲的，可她不在时，自己竟然也能做到这么冷淡，大概真的天性凉薄？

他不知道跪了多久，才仿佛自言自语般开了口，“我母亲活着的时候，其实没有享过一天的福。”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用在我爸妈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先生你生活在一个非常好的家庭，你父亲是一个非常端正的人，在他的影响下，你可能不会懂不幸的家庭是怎么样的。”

“我父亲跟我一样，真的长得非常好，当时母亲见到他时就被他的脸迷惑了，没有怎么考虑就嫁给了他。”

“但结婚以后，母亲才发现身边人的恶劣。”

“父亲是个空想家，做什么事都不会认真去做，遇上不平的事还会回家拿母亲撒气，在家也从来不会做任何一点家务。母亲和他结婚后的每一天，都过得非常煎熬。”

林冉小时候在家里几乎不爱说话，那么小的时候，看着母亲被父亲拖着打，任谁都会变得寡言。林冉问过母亲为什么不离婚，而母亲当时抽噎着回答:“我离婚了你怎么办呢？你还这么小。”

林冉扯了扯嘴角，“为了林冉”这个借口，真的被他妈妈用了太多次了，每一次，都会窒得林冉透不过气来。

“可见长得好看真的是原罪。那样具有迷惑性的长相，生生葬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高秦僵住了。他恍惚间觉得林冉这句话是故意说来警示他的。

“我母亲太善良了，文化也水平不高，在家受了委屈，也不知道怎么反抗。成天只会在我耳边叮嘱我，让我好好读书，上进点，踏实点，做一个好人。不要学父亲，没本事还窝里横……可我终究…是让她失望了。”

林冉睁大了眼，却阻止不了突然汹涌而至的眼泪。他流着泪，张了张嘴却没法再说出一个字。

高秦沉默地走过去环住林冉的肩，林冉转身，手紧紧地攀上了高秦的背，哭着在他耳边开口:“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连串地道着歉，哭声里有了一丝撕心裂肺的味道。高秦从心底升起了一丝寒意，林冉这一声声的道歉本该是对着他母亲说的，可他全程没有看向他母亲一眼。

这让高秦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仿佛林冉这些道歉不是对着林母…而是对着他。

高秦心里千头万绪，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现在的林冉，只得伸手在他背后，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背，权当安慰。

林冉靠在他肩膀上哭了一会，声音越变越小，最后甚至听起来像是呓语一般。高秦保持着姿势不动，等到林冉没声的时候才偏头看了一眼

——林冉已经哭累得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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