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你们不能再拍了！（1 / 2）

三天后，卡市的后半段戏正式开工。

这段戏与之前出发前完全不同，气氛不同，人和马的状态也不同。剧组为此做了颇多调整，从妆容到道具前前后后开了无数次会议，总算把所有细节死抠到完美。

去的时候运送队伍一共12人，回来时仅余4人，再加上从路边救下的一名科考专家，一共回了5人。

阿南是个见识过风浪的人。虽然剧本没有着墨太多这个人的过往，但导演给了高明一份人物小传，里面写到阿南15岁时随父亲一起运送物资，在古盐道上，亲眼看着父亲为救回一大袋谷子翻出山路，最后尸体都没能找回。

因此，这一回运送物资，在雪山上经历了儿子的死时，他表面是平静的。

除去发抖的手指和通红的眼眶。

在红德普兰拍摄完成的那部分戏里，父子生离死别的那一幕是方佑印象最深刻的，甚至于有时候好好看着高明的脸，就想起那一幕来。

照剧情，先是送货队伍到了一处避风口修整，儿子主动提出去前方探路，父亲很自然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只说了声“小心点”。

过了没一会儿，先是冰裂的细碎声响，再是一声对阿南来说有些熟悉的闷哼声，他惊跳起来朝前头冲过去。

那是一个人失足掉进冰川底下隐藏的冰窟窿里的声音，他曾经听过好几次。

从这之后，再也没见儿子的身影，没听到一点响动。队伍在原地停留大半天，期间谁也没有说话，最后不得不在天黑前启程，放弃了最后一丝希望。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此时导演给了阿南许多表情特写和动作捕捉，这一段很长的戏是整个长镜头拍摄，方佑看下来，就觉得震撼。

雪山底下埋葬了多少类似的不甘的灵魂，没人知道。这一片连绵的纯净天堂般的地方，其实是生灵的鬼门关。

方佑翻看剧本。后半段戏里头，阿南回到村里，先是深深看了一眼前来迎接的人群中的妻子和孩子，所幸两人虽然饥饿到面黄肌瘦，妻子更是瘦脱了型，但他们都还活着。

遥遥和妻儿对望一下，眼中有无数想说的话，阿南却还是先去分发粮食物资，跟村长报告死伤情况，宽慰村民们，安顿专家。

做好所有这一切，他才回到家中。

半个月前这里一切都还好，现在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安静。

阿南自己也瘦了一圈，推开屋门的手不住颤抖，咬着牙，眼神闪烁。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妻子。

这一整段剧情在剧本中表现的很有画面感，也是在卡市第二个拍摄阶段的第一场戏，高明正为此做准备。

方佑看着化妆师在高明脸上画出“脸颊凹陷”的效果，一下子整张脸看上去消瘦又疲惫，眼神却透着坚毅、深沉。

“我上啦！”一切就绪，高明在方佑肩上按了按，走上场。

方佑看着高明的背影，大棉袄和肮脏蓬乱的头发让他恍惚了一下，眼前这人已经不是高明而是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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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导演一声喊，所有人动起来。

阿南带头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其余4人，马匹耷拉着脑袋漫步走着，尾巴无力垂下来，马上的人风尘仆仆，脸上蒙着一层沙土，嘴唇干裂。

行到一半，阿南身体一歪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又在要摔下去的一瞬间清醒过来，单手用力把自己撑了回去。方佑知道这是剧本里没有的，但是导演没喊停。

村民出来迎接，从看到异常短的队伍时，脸上的欣喜就开始变了。有人捂住了脸，哭声隐隐约约，压抑又无助。

阿南和妻子在人群里视线交汇，那种沉默的、悲怆的对视，看得方佑心脏一抽。

什么台词都不需要了。

一直到阿南忙完一切，牵着两匹马回到家，推开房门，导演一声“卡”，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高老师！真的演的太好了！”不少人围过去对高明说话，他却仿佛还没从剧情里走出来，杵在原地发呆。

方佑跑过去：“大家先散散开吧，一会儿还有下一场，别影响他了。”

下一场就是阿南和妻子孩子的戏，也是情感张力最足、爆发力最足的一场戏。

导演远远冲方佑竖起大拇指，方佑却笑不出来。

他好像也陷入了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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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戏拍得很顺，这种台词不多的戏对他来说小菜一碟，演妻子的女演员哭戏很厉害，从无声压抑到爆发，再到阿南搂住她以后的软弱与依靠，渐渐哭到抽气。

演小儿子的演员虽然年纪不大，但在两位主演惊人的演技带动下，情绪也十分饱满。

阿南牵回的两匹马，一匹是自己的，一匹是大儿子的。小儿子认出马来，趴在哥哥的马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整场戏里最克制的依旧是高明，他用沉默、使劲的手臂、猩红的眼眶表达阿南的痛苦，张嘴却无法发声，悲痛却没有眼泪。

这个强大坚韧的汉子此刻却让人为他落泪。

方佑鼻子一酸，觉得有点丢人，继而发现其实剧组里其他人也都没好到哪里去，俞姐已经直接捂住嘴泪流满面了。

“好！过！”

袁导的大嗓门打破所有气氛，每个人这才松懈下来，不少人把情绪发泄出来，场务的两个小姐姐抱头痛哭，连糙汉子灯光师都在翻纸巾了。

场上的演员在原地平复了下心情，才走出来。

方佑给高明递过去一块温热的湿毛巾：“还好吗？”

高明擦了把脸，冲他笑笑：“嗯。”

“今天收工，明天接着来。”导演下达指令，所有人开始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