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少年徐长卿从榻上睁开眼,发现自己总算能趴着睡觉。
徐长卿背上的鞭伤仍未完全愈合,师父便把他留在自己院子里养伤口,拨出唯一一间客房供他歇息,并派童子照料他。徐长卿每日趴在床上,接受来往师兄弟的白眼。大概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何这蠢货捅出大篓子,还能得到师父青眼。
师父事务繁忙,用膳时也在翻看文书,尽管二人同住在一小院中,也极少有对话机会。但在访客不多时,师父会坐在徐长卿房内处理文书工作,只为多陪伴徐长卿一阵。
师父甚至允许徐长卿的义兄弟们来探望过一次。
直来直去的半夏问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你小子有什么稀罕,能让教头照看你?”
徐长卿深沉回答道:“大概是父爱吧。”
惹来兄弟们善意的辱骂与嘲笑。
徐长卿没跟任何人说出药丸的事情。
他这种出身的孩子,若学不会逃避现实,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他现在能一觉踏实睡到天亮。
待徐长卿生活无碍,师父让他见一个人。
来者容貌俊朗,笑吟吟地看着徐长卿。
徐长卿脸色发白:“他是……看守少爷的暗卫。”
“是林渊少主身边的暗卫之一,他叫刺红。”师父又回头对暗卫说,“我想你也认得徐长卿。”
暗卫笑着颔首。
徐长卿一看见他的脸,膝盖就一阵阵发软,他还记得暗卫是如何将发烧的教主绑在床上,卸掉下巴,也记得暗卫在谈笑间将自己送到行刑人手里。
他背上如今还隐隐作痛。
名为刺红的暗卫却对徐长卿的恐惧视若无物:“虽然我与你师父同辈,但毕竟你师父位高权重,所以你喊我师兄或者大哥都行。”
师父笑骂:“我可不认你这种儿子。”
刺红也笑:“也是,你喜欢这种软趴趴的。”
师父将手心贴在徐长卿背上,给予他支持:“徐长卿可不软,你别小瞧他。”
不,师父,我可软弱了,请你不要让我跟他相处。
师父理所当然地没能听见徐长卿的心声:“徐长卿,你鞭伤终于大好,难得刺红销假,你明天就随他外出,到草原上长长见识。”
徐长卿没有吱声,他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刺红哼哼:“替你带奶娃子。”
师父对刺红半真半假的抱怨熟视无睹,他从桌上拿起三支木管,交到刺红手中:“这是徐长卿三个月份的药,一个月服一粒即可,你好生保管,不要弄丢。”
师父握住徐长卿稚嫩的肩膀,逼他回神:“你第一次出远门,师父也不要求你做多难的事,放宽心跟着刺红去玩便是。你好好记下沿途风光与趣闻,回来给我听,好吗?虽然有人照看,但你也要自己注意安危,如果你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师父会伤心的。”
师父当着二人,言笑晏晏地把制衡关系分说清楚。
“徐长卿,你能做到吗?”
徐长卿偷偷揪紧衣角。
他知道若再让师父失望一次,他就没有机会了。
即使是附带条件的父爱,也是爱。
徐长卿颤声说:“好的师父,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做好的。”
师父温和地笑:“好孩子。”
刺红告辞后,徐长卿站在原地发呆。
师父见他这般模样,拉他坐下:“别怕,刺红虽然嘴上不留情,却非常心软,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徐长卿心想:他折腾少主和我的时候,可没见他哪里心软。
师父见他不敢说话:“是明天出发太突然了吗?”
徐长卿唯有点头。
师父翻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他的字迹:“总会有状况在难以预料的时刻发生,因此我也希望你能尽早适应。此事匆忙,你可能不知道该备什么,我列了清单,你照着整理包袱吧,收拾好后让我检查。”
徐长卿双手接过便条,见墨迹尚未干透,应当是师父在与刺红商量时抽空写的。然而上面内容详尽,还附有旅途中可能要注意的事项。
师父严厉时,教人战战兢兢,但当他关心人时,却是无微不至的。
翌日,刺红来接徐长卿。
刺红问:“会轻功不?或者会骑马吗?”
徐长卿摇头。他不敢多嘴,怕被对方抓到错处,回头又送到行刑人手上。
刺红看他跟鹌鹑似的,更想不通教头为何要用他:“那你记得多带点药膏,或者准备给大腿内侧换层皮。”
刺红带徐长卿下山后,没有去驿站借马,反而走进镇上唯一的酒楼。
酒楼里还是那副吵杂热闹的模样,与师父上回带徐长卿来时并无二致。
小二一眼认出刺红,知情识趣地领两人绕开一楼大厅的闲人,朝二楼雅间走去,路上还不住说着讨喜的吉祥话儿。
雅间布局精致闲适,在恰当位置摆放精心修剪的各式盆栽,以及可取用果子热茶的小几。一位小童低眉顺眼地在旁伺候,被刺红挥退。
房内最为显眼的,是两张雕花躺椅,上面还铺有崭新的丝绸软垫,客人躺下后,视线恰好能从越过低矮栏杆,看清戏台上的戏子的眉目,以及楼下闲人的放肆神态。
上次徐长卿就坐在一楼的旧竹椅上。
师父与少爷的住处都较为质朴简单,徐长卿头回窥见一丝富人的奢侈做派。
徐长卿起初以为刺红要与人碰头,却发现他叫来茶水和点心,瘫在躺椅上看戏,还漫不经心地招呼徐长卿拿点心:“吃啊,趁热吃。”
徐长卿取了一块,小心翼翼地在躺椅上坐下,仿佛害怕椅子会突然咬他一口。
戏台上仍在演林姓士兵的英雄事迹,乐师敲锣打鼓,将场内气氛炒得火热,目光汇聚处,林姓士兵锦囊还矢,和乡亲父老喜相逢。小太监将一个粗制滥造的宝箱递给林姓士兵,他朝长辈打开,向台上台下展示内里纸糊的金银元宝。
明明是喜气洋洋的桥段,却透着诡异的感觉,徐长卿仔细分辨,发觉跟随在教主身后的随从,都是朝廷的人,没一个是教众或者士兵打扮。
刺红说:“烂出新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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