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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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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却冬安排下,回程十分紧凑。

徐长卿这才明白,刺红纯粹以游玩的心态带他四处游历,才将路程走了大半个月。

徐长卿因年岁小,且身手迟钝,并未被却冬过分警惕。

他尚能策马跟在却冬后方,看刺红四肢被绑,双眼被蒙,口舌被堵,像货物一般被却冬垒在马背上。

徐长卿看得双眼发红。

这短短数日里的每一刻,都令徐长卿觉得度日如年,他不忍细看刺红的狼狈,也没有心情观看路上景色,只是焦虑地反复用指尖转动佛珠上的蜜蜡。

冰凉的触感。

他既渴望尽早回到总舵,领受师父对自己与刺红的惩罚,又希望路程因意外而被延长,迟些再面对师父的怒火。

刺红先前帮他养的膘,在几日内迅速瘦回去。

连日奔波后,却冬带他们回到总舵。

师父正在刑房等待他们。

刺红被却冬搬到牢房里,解开他身上的束缚,锁门后向师父一礼,无声退下。

刺红趴躺在湿冷的地上,眯起双眼,连火炬的光热都尚未适应。

他头发凌乱,衣裳被地上的血迹浸红,身体仿佛被抽去筋骨一般无力蜷缩,与原本意气风发,俊朗潇洒的形象大相径庭。

师父坐在一张镂空雕刻的圈椅上,身着宝蓝色刺绣绸缎衣裳,连鞋面上都纤尘不染。圈椅旁还摆有一张小几,上面放有青花瓷茶壶与几个白瓷小杯,与刑房气氛格格不入。

仿佛他并不是身处满地腥臭的刑房,而是在主厅准备接见宾客。

师父对不断颤抖的徐长卿招手:“过来。”

徐长卿迈腿想要往前走,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师父脚边。

师父柔声道:“站起来,我还没叫你跪下。”

徐长卿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

师父捧起茶杯,啜饮茶水,感叹般说道:“先前徐长卿犯错,还是刺红亲自带徐长卿到刑房领受鞭刑。还不到半年,竟然轮到徐长卿站在栅栏外,看刺红因玩忽职守自讨苦头,真是世事难料。”

师父用指尖轻点另一杯茶水,对徐长卿说:“刺红惯是口甜舌滑的,现在不吭声,大概是嗓子干了。徐长卿,好歹刺红带你涨了番见识,拿这杯茶,去喂喂你的刺红大哥。”

刺红沙哑地开口:“不用劳烦了,我能自己喝。”

师父拿起茶杯,将滚烫的茶水泼到刺红脸上。

刺红舔去嘴边茶水:“谢大人赐茶。”

徐长卿吓得呼吸一窒,他所知的师父一直是温文儒雅的,眼前师父的情绪失控,简直是前所未见。

师父说:“徐长卿,还记得起行前为师对你的吩咐吗?复述。”

徐长卿颤声回答:“师、师父让我跟刺红出门,记下沿途的事,回来告诉师父……”

师父颔首:“对,你倒是没忘干净。你这把这趟旅程里的有趣事情,都说出来让大家一起乐乐吧。”

徐长卿如鲠在喉。

由于惊慌失措,他已经完全忘记刺红教导他,如何糊弄师父的话。

刺红低声说:“说吧,都如实说吧。”

徐长卿呆愣地看着刺红,一时忘记留意师父的表情。

“不用顾忌我,都告诉你师父吧。”

于是除却三粒圣药的部分,徐长卿结结巴巴地把一切都说了。

刺红带他去酒楼二楼雅间听戏,看服下逍遥散的翡翠惊艳四座。

他们在以江景品酒的文人雅士中间,俯视因反诗而被押解

问斩的举人,看衣衫褴褛的路人恣意喧哗。

刺红租下马车,让徐长卿舒适自得地看遍沿途美景,吃遍民间美食,刺红偶尔会引吭高歌,还会与他谈及雪山陈家及长老宗族的江湖八卦。

他们被曹长老强留作客,在曹家的五进四合院中,见识一番宗族的奢靡做派,徐长卿几乎要被小丫鬟翠莺袭击,全靠刺红及时赶到。

灵泽上师身穿老旧僧袍,在草原迎接他们,清河乍一见面便对他们下马威,刺红只得装醉来教清河满意。

徐长卿头回听说蝗灾,知道义仓无粮的传闻,看到城内饥民像抓救民稻草一般,依赖灵泽上师,灵泽却只能目睹民众疯狂索求逍遥散,越陷越深。

清河虽然生财有道,却屡屡逼迫灵泽,要灵泽去做不喜的应酬,多番苛责灵泽。

一开始刺红只对清河的行径冷眼旁观,调查汇报,带徐长卿在草原游玩,吃尽草原美食。

但清河背着灵泽,将灵泽上师的女弟子卖予当地乡绅,女弟子受尽折磨逃回来后,清河拒不认错,反而理直气壮地嘲讽灵泽。

最后,清河以次充好,私受回扣的事情暴露,灵泽几近崩溃。

在此时,清河遭女弟子埋伏杀害,刺红怜悯灵泽,决定送他离开。

刺红带着徐长卿,蒙骗被留下的信众与城内商贾,还将营地库存的逍遥散一把火烧尽。

总舵发现不妥,派却冬赶到草原,刺红打算独自承担一切,与却冬缠斗败北后,打算自刎。

然而灵泽回来了。

灵泽在七日内寻得宫廷势力作为新靠山,带人回到草原,要求圣教保证不伤害刺红性命。

却冬慑于官兵武力,被迫口头应诺,将刺红与徐长卿带回总舵。

徐长卿说完了。

师父轻轻抚掌:“你还颇有说书天赋,此行,也称得上受益匪浅。”

他没有再看唇干口燥的徐长卿,缓声问刺红:“你放走灵泽,烧毁逍遥散,为的是什么。”

刺红回答:“灵泽是我带进圣教的,我不忍看他步入歧途,况且逍遥散害人不浅……”

师父打断刺红的话:“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何,心存死志。”

若不是一心求死的人,又怎会愿意为他人牺牲自己。

刺红垂头不语。

师父仿佛在徐长卿的漫长叙述中稳下脾气,叫徐长卿再喂刺红一杯温茶。

刺红看见徐长卿小脸煞白的模样,终于老实开口:“先前,教头大人派我去为老左护法……为功法,抓拿能用来试验的活人。”

刺红嘴唇干裂,神色恍惚:“为避免官府发现,我只得一路南行,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故乡。我认出当年的邻人,问他,我家人的下落。”

“邻人告诉我,我弟弟在出门探亲的路上,沾染逍遥散。逍遥散经商贾多番转手寄卖,已不是寻常人负担得起的价钱,但家弟无法抵抗心瘾,即使五旬老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仍一意孤行地散尽家财,变卖妻儿,只为多买一瓶逍遥散。”

徐长卿不曾见过,刺红这般伤心脆弱的模样。

“最后……最后,弟弟终于连一粒逍遥散都买不起,向人借一捆麻绳,悬梁自尽。老母亲嚎啕大哭,也随家弟去了。”

刺红浑身颤抖,语调悲怆:“若不是我当初将灵泽带回圣教,逍遥散便不会畅销至南方,他们也不会因为逍遥散家破人亡……是我害死了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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