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2)
“教主大人,请住手!”
一声苍老的呐喊,穿过不知所措的人群,传入林培月耳中。
林培月仍用剑尖抵住林渊的心脏,只微微偏头往身后一瞥,在一瞬之间转怒为笑:“蔡曲,你怎么还没改掉爱告状的坏习惯。”
右护法蔡曲表情紧绷,与其他人一同搀扶着老左护法出现。
老左护法只穿着宽松的单衣,身披绣有冲喜花色纹样的褐色斗篷,后颈及手臂的几个大穴上,还插着十多支寒光闪闪的银针,似乎是被蔡曲用针灸强行唤醒后,匆匆赶来。
老左护法全靠蔡曲及大弟子却冬支撑,才勉强站稳。
即使他老态龙钟,满脸病容,然而众人皆主动躬身,主动为他让出道路。
老左护法重复劝道:“教主大人,少主未到舞勺之年,童言无忌,还请教主大人莫要与少主较真。”
他话音刚落,学徒中就有一个染成血人般的少年一跃而起,一个箭步朝老左护法扑过去,被眼明手快的却冬一手拦下。
他是老左护法最年幼的小徒弟凤真。
凤真挣开却冬的手,抱住老左护法的腰,将血污擦到恩师的衣服上。
却冬原本看不惯小师弟当众撒娇,但发现凤真在偷偷抹泪后,只得用衣袖替他擦拭头脸,同时露出如释重负般的苦笑。
至少小师弟没事。
这阖家团圆的场景,大概也令林培月颇觉牙酸,他归剑入鞘,无言离开这个死伤惨重的院子。
林培月与蔡曲擦肩而过的瞬间,随手将自己的黑氅,扔到脸色发青的蔡曲怀里。
蔡曲还保持着搀扶老左护法的姿势,目不斜视,单手接过黑氅,披在肩上,方意识到自己有多疲累,甚至冻到身体不住颤抖。
但他还不能歇息。
蔡曲挥去杂念,强打精神,命程长老带老左护法回屋,其余事项由他接手,收拾残局。
待林培月远离众人视线后,朝阳升起,照亮山上的一切。
地窖空空如也,徒留满地血污。
诸人如梦初醒,在蔡曲的命令下,忙碌奔走。
有些学徒将脸埋在膝盖上,蜷缩着小声哭泣。
有些学徒艰难地站起身,开始尝试在活人当中,找到自己的友人。
有些学徒伤势过重,无药可救,被医师放弃的瞬间,使出最后的力气,轻轻扯一旁药童的衣角。
老大身上尽是擦伤及刀伤,身旁的医师告诉他根骨已伤,往后不能再修习练武。
老大却无心细听,只呆愣地看着身旁逐渐发青的半夏,直到有人把尸体逐一搬走,将死者从生者身边带离。
终于,所有学徒都品尝过,徐长卿失去刺红时的滋味。
徐长卿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跪趴蜷缩在地上,泪流满面。
他还活着。
他活下来了。
徐长卿泣不成声。
林渊左胸处的衣衫被伤口染红,因为左脚脱臼,他只能缓慢地坐到地上,扶起他面前的徐长卿。
二人面对面,盘腿席地而坐。
他们都披头散发,衣衫脏污凌乱,不像少主与学徒,倒像两个刚从地狱边缘逃出的小乞丐。
“对不起。”
晨风吹乱林渊的头发,他双手捧起徐长卿唯一完好的右手,握在掌心:“对不起。”
林渊仍端着面对林培月时,那副倔强的少爷脸孔,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滚落,滴在徐长卿的手背上: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连累
你们……”
林渊喃喃自语般说道:“都是我的错。”
明明你也清楚,是林培月的过错,为何还要向我道歉?
即使“少爷”还是无法做主,但他还是把徐长卿找回来了。
他履行了昔日与“赤芍”离别前的诺言。
徐长卿勉强睁开肿痛的双眼,将林渊的泪容刻入脑中。
学徒的衣着打扮都是相似的,徐长卿无法确定林渊是否认出了自己。
然而,林渊舍身救下徐长卿的性命,无论他是“赤芍”,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还是在地窖里攻讦他的阴毒学徒。
林渊将只是将眼前人,当作平等的人物看待。
无论徐长卿是谁,林渊都会救他——这个想法令徐长卿无比安心。
徐长卿想与林渊再说些心里话,想安慰林渊几句,想与他抱头痛哭。但是,师父就在身后,徐长卿不敢告诉林渊,他是“赤芍”,他是徐长卿。
尽管在几个时辰前,他们还在地窖里手牵着手,成为彼此的支撑与热源。
徐长卿只能目睹林渊被几个暗卫带走,将右手从林渊的掌心里抽离。
温暖转瞬即逝。
伤重的学徒被蔡曲安排到别处养伤。
徐长卿没有回过寝舍,听说其他学徒也没有回去。
那里有过多的回忆,徒增悲伤而已。
即使与其他人在同一个房间里养伤治疗,也被医师体贴地安排了阻隔的屏风,徐长卿不需与其他伤患见面,也不会主动对话,唯有在医师药童进房换药时,按次序简单地回答几句有关伤情的提问。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