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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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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是他上山耽搁太久,所以都冷了,如果是河鱼,冷透的确是会腥的。

徐长卿臊红了脸:“少爷,请让我把饭菜拿去蒸热吧,一会儿就好。”

少爷听了,干脆地放下筷子:“那劳烦你了。”

少爷看着徐长卿忙前忙后,不紧不慢地说:“今早是我与蔡姑娘起争执了,她便把气泻在你身上,所以我想请你吃饭赔罪,你不用想多。”

想多?想多什么?

徐长卿后知后觉地明白少爷的意思,连耳根都涨红了。

少爷比徐长卿大不了多少,在徐长卿还牵着师父的手哭鼻子的时候,少爷已经像个小老头一样在山上一个人过日子了。尽管少爷什么活也不用干,但他也无法像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孩儿那样玩耍享乐,只能呆在山顶上,捧着佛经反反复复地誊抄。

但也比他们这些孤儿要过得好多了,徐长卿不带同情地想。

18

出于来历不明的信心,师父将“赤芍”的排班全部安给了徐长卿。伺候少爷的日子并不辛苦,徐长卿要做的不过是为少爷送饭,其余时间里,他会走到草坡上,远远地眺望着他那些勤奋学武的同伴们。

非常遥远的距离,他甚至看不清同伴们的表情。

当他晚上回到寝舍时,已经插不进其他人的话题了,邻床隔着徐长卿讨论着今天学会的招式,挤眉弄眼地八卦那个被左护法领走的天才儿童,而徐长卿除了每日爬山脚力见长外,毫无长进。

徐长卿已经开始担忧了,他根本与少爷搭不上话,恐怕这一个月就这样混过去了。但一个月后,什么都不会的他,又会被安排去哪里呢?

想到这里,徐长卿把脑袋埋到被子里,咬着枕头哭了。

因此,当师父告诉徐长卿,今日不需要上山时,他张了张嘴,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把躲在师父身后的蔡巧吓了一跳。

师父笑:“你又想岔到哪边去了。”

那大概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师父也做了简单的变装,看上去比平常老了十多岁。蔡巧换上了不便行动的姑娘衣裳,倒是难得没功夫去操心哭包的事情,她在师父的注视下,一步三回头地上山了。师父笑着摇摇头,牵起徐长卿的手往山下走。

徐长卿必须小跑才能跟上师父的步伐:“蔡姐姐她……怎么了?”

师父说:“她明日便要离开总舵了,所以我让她替你一天班,把事情都交待好。”

太突然了,徐长卿问:“她要去哪里?”

师父平和地说:“去她该去的地方。”

徐长卿低下头,不再追问。

师父带徐长卿到了山脚的小镇,也是徐长卿出生的地方,至少徐长卿是如此猜测的。

徐长卿已经将亲娘的脸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只依稀记得那个女人将他带到官府门口,让他在那里呆着,于是他就坐在地上等她回来,直到有人出来要把他赶走。

徐长卿口齿不清地向那人解释,自己在等娘亲。

那个人一手拎起徐长卿,将他扔向肮脏的角落里。

“你娘不要你了。”

自此,徐长卿便与其余孤儿厮混在一起,每日为那点能果腹的垃圾争个头破血流,权当自己是那个角落生养大的。逐渐地,他也与被角落滋养的小孩们组成了一个并不稳固的小家,每日一同嬉笑玩耍,更多的时间是为了谋生而互相苛责打闹。

老大是个又瘦又黑的人,他说:“这就对了,随时会为一口饭散伙的才叫家人。”

尽管如此,徐长卿与他的兄弟们并没有散伙,也没有饿死,因为他们幸运地被圣教收养了。

如今,徐长卿穿着干净的衣裳,牵着师父的手走到镇上。小镇已经比昔日繁华不少,自从教主几年前锦囊还矢回到总舵,这里的状况便一日比一日好,不但没有衣不蔽体的孤儿,甚至还建起了热闹的酒楼。

师父在酒楼门前问徐长卿:“我有些事要先办,你在这里等我罢。”

徐长卿没说话,只是捏紧了师父的手。

师父失笑:“好吧,我们一起进去。”

酒楼在一楼大厅有模有样地架了一个台子,围着台子坐了一圈又一圈的闲人,他们恣意地瘫坐在竹椅上,用笑声和汗水将大厅闷得热火朝天,还偶尔高声吆喝,得意地敲敲桌面,让小二跑过来点头哈腰地添茶。

大厅中央的台上,鲜艳地用艳红的道具装饰了战场的景致,乐师在暗处微闭着眼吹奏着萧瑟的配乐,几位士兵扮相的戏子正在演参军戏,位于舞台中央的戏子尤为出色,浓厚的妆容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唱腔圆润洪亮,即使在吵杂的酒楼里也格外抓人,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铜锣声越发迫切,让人心中微微揪紧。

徐长卿全靠师父牵着才在竹椅迷阵中找到位置坐下,他第一次看戏,捧着杯子微张着嘴看得入神。

这段戏讲的是一个姓林的士兵,为了安邦定国与弟兄们一同赶赴沙场,与蛮族浴血奋战的故事。正当战况大好之际,随着一声撕裂般的哭叫,将军被暗箭所伤,蛮族士气大振,形势逆转,战士们抱着将军的尸体且战且退。“林姓士兵”眼见胜果要因将军的死而丢失,恨得扭头引吭高歌。他唱功极佳,腔调凄婉曲折,引得徐长卿不由得握紧了双手。

与徐长卿的紧张不同,师父懒散地坐在竹椅上,饶有兴致地讲解道:“他们演的这一段,正是教主服兵役时的故事,当时萧将军率领三万大军抵抗蛮夷入侵,不想却被蛮夷一箭射下马。教主为了保护总舵的教众,决心不退一步,凭借个人威信代替箫将军,带领全军堪堪将城守下。”

徐长卿将裤子拽得紧紧的:“教主真厉害……”

“他是很厉害,”师父嘴角带笑,“没有他,这里已经是蛮夷的土地了,他是所有人的英雄。”

徐长卿激动得小脸涨红:“师父,我有机会见到教主吗?”

师父没有马上说话,他仿佛在将什么苦涩的东西吞咽下去一般,抿紧了嘴唇。

徐长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师父说:“或许过些日子吧。”

戏还是唱得很精彩,但徐长卿已经没那么痴迷了。

一曲唱罢,茶客们洋洋洒洒地砸下赏钱,笑说着从竹椅上起身离开。

师父问徐长卿:“你觉得这场戏唱得好吗?”

徐长卿说:“啊,唱得很好啊……演教主的人还哭了呢。”

师父说:“并不好,明明是一段悲怆的故事,但茶客却都是在笑着叫好,赏钱也不多。”

徐长卿瞪大眼睛:“那好的戏该是多好看呐。”

师父牵着徐长卿的手,两人慢慢踱出酒楼,夕阳西下,路上各处点起灯笼,各家各户的样式各不相同,徐长卿想凑近细看,却是不敢的,只能跟着师父的脚步慢慢返回。

师父说:“戏子和乐师都做得不错,只是他们方向错了。大家想看的,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大英雄,而是自己。”

远处,山上的总舵也挂起了灯笼。师父远远地眺望着,表情放松了些:“观众想要的,是与他们自己相似的人,或许出身相似,或许想法相似,或许遭遇相似,如果是与自己相似的人干出一番事业,那便像自己也成就了一般,就觉得畅快淋漓了,”师父讥笑道,“就可以继续庸碌度日了。”

“那戏子演得不错,能看出花了不少功夫,但他只演出了自己内心的教主,而不是观众所期待的‘自己’。”

徐长卿懵懵懂懂。

师父笑骂:“蠢小子,我在好言好语教你呢,那戏子演得再好也是演给他自己看的,若是旁人不会感动,他在台上唱断了魂又有什么用处?好好把你那观颜察色的聪明劲用好,别浪费了我这番教养。”

师父伸手把徐长卿的头发揉乱了,没了往日那副端方君子的架势,大概是因为在回家路上,人都会松懈下来吧。

他们的家便是圣教。

徐长卿出神地看着师父的侧脸,直到脖子一暖。

师父从徐长卿的衣领里夹走了一个极小的纸条。

师父将纸条藏入怀中:“回去罢,蔡巧不在,少爷唯一能依赖的人就是你。”

“你要让他觉得你们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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