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2 / 2）

半晌，柳洇张了口，还是那道脆生生的声线，在万籁俱寂的子夜里显得有些陌生。

“我没明白，这事儿怎么听着这么假？”

卫子严苦笑了一下，自嘲道：“我听着也不像真的。”

柳洇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你还记得当初和他在普救寺遇见，他送你一枚涂了青蚨血的钱币？”

柳洇皱眉：“那不是你设计坑骗我的？”

卫子严垂下头：“巫蛊娃娃才是骗你的，诱你说出那枚钱币的事。我那时正缺一位忠心的方士，从你那里听了这么一位奇人，就去普救寺找他去了。”

“所以徐渭真会道术？”

“前世是半吊子，这会儿是真的。他用前世的皮相在这里晃悠，据说不老不死不灭。”

柳洇闭上眼：“我得缓缓……”

卫子严专注地看着她。

“你有什么……“法力”吗？”

他愣了一下，摇头。

“你就是个凡人？”

“是。”他回得真诚。

“等等……第一世的‘贵人相助’？这一世的‘讨债鬼’？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徐渭知情么？”

卫子严说得有些不自在了：“他们……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

“徐渭在还是神的时候，遇上一个仙，借着我们遭雷劫的事儿骗他入世轮回。在我们那一世，他……投胎成了我们儿子。”

“什么？”柳洇声音提了点儿。

卫子严被看得愈发不自在了：“稚川……”他偷偷看了眼柳洇的表情马上转开视线，“就是裴儿，稚川是后来给他取的字。稚川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他在那一世一直都很怨我，化仙后偷了锁你魂魄的那枚玉佩，本打算私自给你寻个好身世，中间又出了点乱子，当中细节我也不清楚，大约是他没看顾好，把你魂魄弄丢了，等徐渭发现时你早没了影儿。”

柳洇轻声吐槽：“我这两辈子都和玉佩过不去了。”她灵光一闪，“是当初放我身上的那枚么？”

卫子严起身去他房里找了玉佩出来，柳洇接过一看，正是“魏与王，共天下”的那块。她失笑，捏了玉佩恨恨地往地上摔去，被卫子严一个扑身险险接住，宝贝似地护在手心里。

她冷笑：“怎么？还摔不得了？”

卫子严低声道：“摔了就没了，你现在全指着它活。”

两人间虽没有对视，许是知道柳洇的疑惑，卫子严很快就接下去：“听徐渭说，没了它你身体只能维持一段时间，但凡有个小病小伤就再好不了了，往后据说躯体会慢慢没了，到时候谁也看不见、摸不着你，偏偏我还给你挣了那么多年时间，不是又害了你？”

他脸上咧出一个难看的笑，语气里带着点低声下气的意思：“你就当给个机会让我赎罪，行吗？”

柳洇的眼神有些动摇，她又寻了个事问：“徐渭刚刚提起过夺舍？我如果夺了关琼静的舍，她会怎样？”

卫子严理亏，没有答话。

柳洇看他的态度就明白了，她心中早压了一股不忿之气，上下来回地翻涌了几次，都被她克制住了，这回她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了声音的平稳：“所以你暗示她进你的公司，忽冷忽热地钓着她，就是为了把她圈养在你的可控范围内，等着有朝一日我去霸占她的身体？”

卫子严还是一言不发，拿他那双布了红血丝的眼睛盯着柳洇。

柳洇哽咽道：“不辩解什么吗？”

卫子严上前作势要抱她，却被柳洇迅速打掉那只伸过来的手。她后退着，眼泪倏忽滚落下来：“为什么不说话？你也知道亏心了？”

“魏寅璋？卫子严？你是混蛋吗？你们逆天改命、夺人性命，良心就不会不安吗？”她憋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再忍不住了，伤心欲绝地指责他，“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卫子严徒然动动嘴唇，终究没有出声，他慢慢靠近柳洇，伸手想帮她擦泪。

这次柳洇没有打落他的手，抬起头与他对视，眼眶里的泪水让她看不真切卫子严的表情，只有耳边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我放不过去，我对你有愧疚，对稚川也是……我以前说过会改好的，你得给我机会，我想……我是真的想补偿你。”

“补偿？你所谓的补偿，是要以抹杀另一个人的存在作为代价，你们这是合谋杀人！”

“嘘……”卫子严捧住柳洇的脸，“别哭了洇洇，你今天太激动了……”

柳洇听他说了半句，气得浑身发抖着把他推开：“激动？你是要我去杀人夺舍！不是出去吃顿饭、散会儿步！你现在告诉我是我太激动了？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没疯。疯的人从来都只是我……”他手里紧紧捏着那块润白的玉佩，“你几小时前还说过，上辈子没动过心，这辈子就喜欢我一个，我是不是……挺有改好的潜力的？”

说着他又自嘲地笑了一下。

柳洇后退两步，警惕地与他拉开一道安全距离。房间地上还碎着玻璃碴儿，她也没忘一刻钟之前他的狰狞面目：“你说的什么胡话？这不过又是你的一个谎言，别再骗人骗己了，你嘴里还有真话吗？”

“有的，”他低下头，说得有些难堪，“不管你有没有在意过我，我是真心……”

柳洇冲他左半边脸扇了一巴掌，力道虽也没多重，但足够他停了下半句没说完的话。柳洇动完手匆匆回了自己房间，锁上门后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那滩乳白色的液体，也不管外面的卫子严死活，就这么熬到第二天黎明。

她开门出去，发现卫子严居然就坐在外面小客厅的地毯上，正面朝向她的房门，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心里忐忑，挪着小步走到他对面，说出她想了几乎大半夜的话：“我要搬出去。”

卫子严还是面无表情，他站起来，一句话没说就往他的房里去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