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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低头半响，突然问：“这是主人的命令吗？”

阿吉尔心里略微一抖，说：“这不是命令，但是，是我希望的。”

“如果是医生希望的，我就去。”尤里低下头，声音小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阿吉尔知道，尤里对他的顺从和依恋，是源于他心底对他这个“主人”身份的认定。这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心里却不禁有一点酸楚。其实阿吉尔很想找机会告诉尤里，他并没有签署什么主从契约。但“主人”的存在，对尤里来说已经是一种依赖。福利院的事件才刚刚结束，尤里的精神状态还在恢复期，如果立即否定掉他的“主人”，会对他造成更大的刺激。要摆脱精神的束缚，必须循序渐进，一次性把梯子都拆了，会让尤里摔得更惨。

距离罗森学院大约十分钟路程处有一片公寓，几乎都是该校的艺术生租住在这里，俨然成了罗森学院的宿舍区。阿吉尔把车停在公寓区外的路边，将尤里的行李搬了下来。

“你自己能行吧？”阿吉尔问。

行李不多，公寓也有无障碍通道和电梯，对尤里来说应该不成问题。阿吉尔并非不想帮尤里把行李搬到房间里，但是他担心若被其他同学看到，尤里会被嘲笑。要知道，这个年纪还被监护人过度保护，可不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

“嗯。”尤里接过旅行箱的把手，点点头。

“你安置好行李，就去学校办手续。我在纸条上给你写了流程的。”

“嗯。”

“如果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信息。”

“嗯。”

阿吉尔感觉自己就像个啰嗦的老妈子，对出远门的孩子喋喋不休。而尤里对他的每一句话都用力地点了点头，视线却一直往地板上扫，不肯与他的目光接触。阿吉尔从他低垂的眼角，看出了离别的焦虑。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弹了弹尤里的额头。

“啊……”

尤里吃疼，不由得抬起头来。猝不及防的，阿吉尔的唇就轻轻地在他额上碰了一下。一个温柔如羽毛的额吻，让尤里脸颊一热，一颗紧绷的心，顿时就化开了。

“打起精神来啊，我未来的小画家！”阿吉尔替尤里整理好衣领，让他看起来更精神。

“周末……我可以回去吗？”尤里直视着阿吉尔，问。

“当然，周末我会来接你。”阿吉尔点点头，微笑道。

阿吉尔站在路边，目送尤里拖着大大的行李箱，一步一回头地走进了公寓的大门，直到他的身影消失。

这是一栋大约二十层高的欧式公寓，中间的电梯把公寓分成了东西两边，每边都有一个很宽的走廊，被布置成了公共起居室，周围分布着五个单间卧室。

尤里领了门卡，拖着行李箱走进电梯。电梯门刚要关上，门外突然有一只脚卡进了门缝间，强行把电梯拦下。

“抱歉抱歉！稍等一下！”

电梯门再次打开，两个男生挤了进来。一个高大健壮，胸膛和手臂的肌肉都很结实，他手里扛着一把造型古怪的椅子；另一个脸上长着雀斑，身后背着一块半人高的画板。尤里往角落挪了挪，给他们让出了位置。

“麻烦帮按一下六楼……咦，你也是六楼的？”大块头男生回头看着尤里，“以前没见过你。”

“呃，我今天刚住进来。”尤里显得有些拘谨地说。

“是603房吧？”雀斑男孩问。

尤里看了一眼手中的门卡，点点头。

“原来住那里的学长毕业了，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有新舍友了！”雀斑男孩欢快地朝尤里伸出手来，“你好呀，我是吉米，学装饰画的。你呢？”

“你好，我叫克里斯。我学的是……呃，绘画。”尤里羞涩地轻轻握了握吉米的手。

“哇，纯绘画吗？能在罗森学绘画的都不简单，你一定也很厉害吧！”吉米感叹道，又指了指身边的大块头介绍道，“啊对了，这个是乔纳森。我们这栋楼住的几乎都是艺术院的，不知道怎么就混进了他这个设计院的进来。别看他长得跟个橄榄球运动员似的，他……哎哟！”

乔纳森踢了吉米一脚，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弯下腰朝尤里笑道：“你好啊，克里斯！抱歉我腾不出手来了。”

尤里也朝乔纳森问好，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椅子，问：“这是你设计的吗？很特别呢。”

“对，我学工业设计的。工匠才是男人的浪漫，不是吗！”乔纳森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

电梯到达六楼，乔纳森和吉米很热情地帮尤里把行李搬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住在你对门的韦伯，一个学油画的不爱吭声的小个子。如果你跟他打招呼他没有回应，千万别介意，他只是不善言辞罢了。”乔纳森热情地向尤里介绍舍友的情况，“韦伯隔壁是吉米，最里面的那间，住的可是一位美女！她……啊，她回来了！”

乔纳森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娇俏的女孩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束成飒爽的马尾，穿着干练的衬衫和长裤，袖子挽到了手臂上方，臂弯里搂着一捆红色的铁丝。

“嗨，凯特！瞧，这是我们的新舍友克里斯！”吉米朝凯特挥手道。

“中午好，先生们。”

凯特朝他们点点头，快步朝自己房间走去。她明明个子不高，却毫无娇柔之气，扛着这么多东西步伐依旧轻盈矫健。

尤里看着凯特手里的红色材料有点眼熟，忍不住道：“咦，这些红线，跟广场上那棵红色大树的材料好像。”

“这是今天布置展区剩下的。”凯特听到了，回过头来，“广场上那件是我的作品。”

“真的吗？太厉害了！”尤里惊讶道，“我站在树下，看着那个红色小盒子里伸出来的红线，就像心里有无数的话语突然迸发出来一样，是一种心潮澎湃，又不知该如何表述的感觉。”

“为了不影响观看者的体验，我特地没有放置解说，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理解，但是能如此准确地说出我的创作意图的，你还是第一个。”凯特重新打量着这个俊俏的男孩，朝他伸出手来，“你叫克里斯对吗？你好，我是凯特，很高兴认识你。”

待凯特进入房间，乔纳森立即一把勾住尤里的肩膀，揶揄道：“行啊，小子，一来就跟我们的女神搭讪！我可告诉你，她的拥护者多得可以排到楼底，可轮不到你！”

“我，我不是……”尤里在乔纳森的臂弯里涨红了脸。

“哎别这么紧张，我就是开个玩笑。”乔纳森见状，只好放开尤里，“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事随时敲我的门！”

尤里的房间朝东有一扇大窗户，他拉开窗帘，可以看到不远处罗森学院主建筑的尖顶。太阳爬过尖顶，照进窗口来，尤里新的生活，也将要在这里开始。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