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 / 2）

电话里传来阿吉尔的轻笑声：“校园社团也很有趣的，你可以去看看哦。”

“嗯。”

“感觉校园生活有趣吗？”

“很有趣，一切都很新鲜。只是……”尤里的声音渐渐低下来，说，“看不到医生，很不习惯。”

在电话的另一端，阿吉尔原本一边打电话一边把玩着鼠标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尤里那纤细的声音，就像一只轻盈的小动物，在柔软的雪地踩下了一串浅浅的小脚印，挠得心底痒痒的。

“我也是啊，尤里，一整天都在担心你过得好不好呢。”

不习惯的，可不止尤里。阿吉尔一整天都悬着一颗心，他一直计算着打电话的时间，生怕打扰了尤里跟新同学的相处。直到快到了尤里平时的休息时间，他才拨打了电话过来。

“我很想见您，医生。”尤里紧紧握着电话，声音突然变得哽咽，“你让我自己生活，自己去学校办手续，自己面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我都做得到。就是，非常想念您……”

阿吉尔感受到了尤里强烈的思念，几乎要从电话里溢出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给你个任务吧，尤里。”阿吉尔故意扬起音调，试图转移尤里的注意力，“在一周之内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挑选一家最棒的餐厅，周末我去接你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那里吃饭吧！”

“好，好的！”这一招果然有效，尤里立刻打起了精神来，开始期待起周末来。

“快休息吧，明天好好上课。真希望周末快一点到呢。”

挂了电话，阿吉尔久久地盯着已经暗下去的屏幕。虽然他很从容地安慰、开导着尤里，却骗不过自己的。一但安静下来，身边就空荡荡的，总感觉少了什么。

阿吉尔知道今晚自己是没这么容易睡得着了，决定整理一会医疗笔记，却发现自己一只常用的钢笔不见了。

尤里躺在床上，阿吉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未曾散去，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尤里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机摔下床去。

他慌慌忙忙地抓起手机就问：“医，医生？”

“啊，尤里？还记得我吗？”电话里传来的是另一个清澈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耳熟。

“你是……尼克？”尤里记起了在列车上遇到的，那个有着一头短短的金发的少年。

“是的，是我！我刚才打电话给伍德博士，他给了我你的号码。”尼克很高兴地说，“听说你进了艺术院校？真棒呢！”

尼克告诉尤里，他也重新回到了学校，并且申报了一所医科大学，准备明年报考。他打算研读脑科和心理专业，以后重点研究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DID）的课题。DID困扰着他，也拯救了他，因此他想更透彻地去研究这个课题，希望自己也能为这个领域做出贡献。

“啊，尼克你真厉害呢！”尤里赞叹道，然后犹豫了一下，问，“你最近，还有见到理查德吗？”

电话的那一头沉默了一下，尤里连忙道歉：“抱歉，我不该问的！”

“见不到，但我感觉得到他的存在。”尼克并没有回避这个话题，缓缓开口道。

“感觉得到？”

“比如有一次我爬到梯子上拿东西，眼看有一个箱子要从头顶砸下来的时候，我的记忆就出现了断片。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安全地站在地板上，而掉下来的东西落在脚边。还有一次，我要顶着烈日，把行李搬上一条长长的楼梯，太阳把我晒得都要中暑了。但是一转眼，我已经坐在楼梯上方的树荫下，身边放着一瓶冰镇的矿泉水。”

尼克陷入回忆中，他的声音里带着温情，也带着一丝酸楚。

“每次我遇到危险，或者陷入困境的时候，他就会悄悄出现，又悄悄离开。”

理查德一直在暗处，如影随形地保护着尼克，但又一直躲着他，不肯出现。两个人就像分别活在同一个世界不同的两面，尼克行走在白昼，理查德潜伏在黑夜。

“但是最近，我在生他的气。”尼克似乎笑了笑。

“你们见不到面，还能吵架？”尤里惊讶道。

“上周学校里有个女孩，在校园文化节后给我留了张电话小纸条。我把它扔掉了，但是一觉醒来，纸条又会出现在我的桌面上。”尼克愤愤地说，“于是我冲着浴室的镜子发火了。想想那是我第一次对他生气呢，他一定也很惊讶，所以后来便没有再把电话号码捡回来。”

“他希望你跟那个女孩联系？”

“我知道他希望我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我可以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努力读书，改变自己的现状，因为那也是我希望的。但是，他不能指挥我去跟别人交往！”尼克顿了一下，低声说，“他明知道，我不喜欢那个女孩。”

“尼克，你喜欢理查德吗？”尤里问。

尼克深吸了一口气，坦诚地说：“喜欢。”

“是哪一种喜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尼克想了想，“就是想到他，心情就平复不下来。有时会有些酸楚，有时也会心悸，就算是生气过后，回想起来，总是很温暖的感觉。”

“这种喜欢，是可以接吻的那种吗？”尤里终于问出困扰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问？”

“因，因为……”尤里把阿吉尔拒绝吻他的事告诉了尼克，“医生说不是平时的那种喜欢。因为我不懂，所以我不能吻他。”

“听起来确实很像伍德博士会说的话呢。”尼克听了罢，笑了起来，“不过他说得没错。可以相互接吻的到底是哪一种喜欢，要你自己体会才可以。”

与尼克通完电话，尤里再一次张开四肢，倒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

可以接吻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呢？

是像阳光那般耀眼的橙色？

像青柠那般酸涩的青色？

又或者，像草莓那般令人心跳的红色？

尤里摸了摸嘴唇，回忆着那一次唇舌触碰的感觉，顿觉心口砰砰直跳。他翻身从行李箱的口袋里摸出一只钢笔，那是他偷偷从阿吉尔的书桌上拿的。

“一周，为什么要有七天……”尤里把钢笔贴在心口处，嘀咕道，“七天，只要再等七天，就可以再见到医生了……”

七天听起来很漫长，可尤里已经熬过了三千多个孤独的黑夜，现在，只不过是要再熬一个星期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