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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尔一脸乌云密布，对米勒一番腹诽。

侍者也是见多识广，彬彬有礼地介绍着套房的服务，并面不改色地告诉阿吉尔，房间可以使用到明天中午。

尤里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好奇地在房间里四处张望，又走到露台上，发现视野豁然开朗。从近三百米高的楼上远眺，可以鸟瞰城市的夜景，这让尤里新奇得合不拢嘴。

“哇，这里能看到我们学院教学楼的尖顶呢——”尤里俯在露台边上，指着远处道，“那边还能看到一条河，真美！”

“这里能欣赏到最美的城市夜景。晚上河边会有焰火晚会，这个露台也是最佳的观景点。”侍者朝尤里鞠躬介绍道。

“焰火！医生，我们可以在这里看焰火吗？”尤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向阿吉尔。

“当然……”阿吉尔无法拒绝。

“请问，确定要在这用餐吗？”侍者向阿吉尔确认道。

阿吉尔看着尤里兴致盎然的样子，只得对侍者点点头：“就这里吧，谢谢。”

不得不说，这里的客房服务确实是一种奢华的享受。纱帘轻扬的巨大落地窗与露台相接，一张别致的小餐桌摆放在窗边，桌上烛光摇曳，倒映在高脚杯上。在这里一边用餐一边欣赏城市夜景，可谓极尽浪漫。

尤里按捺不住他小小的兴奋，滔滔不绝地对阿吉尔讲着述学校的见闻，就好像要把憋了一周的话一股脑倾诉出来。阿吉尔饶有兴致地倾听着，仿佛不愿听漏一个字。

“啊抱歉，就我一个劲说个不停……”尤里突然发现阿吉尔一直没说话。

“没关系，我喜欢听你说。”阿吉尔给尤里的杯子加了些饮料，“你刚才说到，凯特邀请你合作？”

“对，真不敢相信凯特竟然会选中我，要知道她的作品在校外也很受关注。”尤里说，“她是我们宿舍里唯一的女生，但是性格非常直爽，意外地好相处。”

“这样的女孩难怪会受大家欢迎。”阿吉尔附和道，“你说你们宿舍一共有五个人，除了凯特和韦伯，还有乔纳森和吉米对吗？”

“嗯，乔纳森就像大家的兄长一样，非常照顾我们。吉米总是跟乔纳森形影不离，而且他比较……呃，凯特怎么形容来着……”尤里歪着脑袋想了想，轻声笑道，“比较八卦。他会跟我们透露乔纳森又跟哪位拉拉队员交往了，又有谁想追求凯特了，还有我每次拿起电话，他都会挤眼睛问我是不是女朋友。”

阿吉尔静静地看着尤里，突然问：“那你，有没有遇到想要结交的女孩？”

尤里的笑意顿时冷却了下来，他看着阿吉尔，眼神带着些许慌乱和无措：“为什么……这样问……”

“在青春洋溢的校园里谈一场恋爱，这可是大学生活不该错过的体验。”阿吉尔的口气听起来云淡风轻，“如果能遇到适合的女孩，将来一起生活。这可是每一个普通人的必修课。”

“我……不能一直跟医生一起生活吗？”尤里眼中的波光微颤，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相差了十几岁，等我老了，双鬓斑白时，你还年轻，还有很多值得你去挥洒的青春。”阿吉尔说得很缓慢，仿佛不只是让尤里，也让自己听清。

“可是……”尤里抓紧了桌沿，几乎叫出来，“可是我想跟您——”

头顶的天空突然炸开绚丽的焰火，将尤里的声音淹没。他低下头，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几乎要渗出血来。阿吉尔叹了口气，走过去拉起尤里的手，把他带到露台围栏边上。

从河边升起的焰火在空中盛开出一朵朵五彩的礼花，照亮城市的夜空。面对尤里满心期待的焰火晚会，他却没有抬头看一眼。

微凉的晚风拂过露台，阿吉尔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尤里的肩膀上，尤里却突然扯住了阿吉尔的衣袖。

“尤里和弗莱，都特别喜欢看焰火。以前小镇的庆典上放过一次，把夜晚照得像白天一样明亮。可是，只有那一次。我们听说更大的城市里经常能看到焰火，就约好以后出去了，要一起看更盛大的焰火晚会。”尤里低声说，“现在，只有我见到了阳光，也见到了焰火。可是……医生，我想要的，是否已经太多？”

阿吉尔明白尤里在想什么。

尤里就像一只落难的小鸟，栖息在大树的枝头。大树用它的茂密的枝叶，为他的鸟儿遮风挡雨，也遮住了蓝天。当小鸟渐渐好起来了，却无法展翅飞翔。因为他看不到树冠之外的天空，他以为这棵树，就是全世界。

原本保护着小鸟的大树，已经变成一个牢笼，将他束缚。现在，阿吉尔就是这棵树。

阿吉尔安排尤里进入高校，其实也是有意识地在扩大尤里与社会的接触面。一想到尤里在融入正常社会后，很可能就会离开自己，阿吉尔的胸口不由一阵刺痛。可是今天，当他在学校门口看到尤里充满朝气地朝自己跑来的时候，尤里是那么耀眼——阿吉尔不忍心从他身上索要任何东西。

尤里经历的痛苦已经太多了，他值得，也有权利选择一条更简单、更平凡的道路生活下去。而阿吉尔作为尤里的心理师和监护人，更有义务引导尤里，为他提供这样的选择。

“尤里，你现在已经有能力飞翔了。当你飞得更高，你的世界就会更广阔。”阿吉尔的语调就像平时对来访者做心理疏导那般，克制、平缓，徐徐道来，“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会让你情不自禁想拥抱她，亲吻她，和她组建家庭，就像所有平凡而幸福的人们一样。所有的苦难都将离你远去，曾经困扰你的梦魇都将烟消云散。”

“不，医生……我不想要那些……”

尤里眼眶已经湿红，他抓住阿吉尔的衣服啜泣着，却如鲠在喉，百般难辨。他对医生的话总是无条件地信任和顺从，可唯独这件事，却让他如此难受。

阿吉尔轻轻搂住尤里，轻抚他的背脊，眼中充满温情和怜爱。又一朵绚丽的焰火在天空中盛开，将露台上相拥的两个人映成剪影。

当焰火燃尽，夜空恢复宁静，已是夜深。尤里哭累了，阿吉尔也不打算带他连夜赶回家去，便决定就在这住一晚。

尤里听从阿吉尔的安排，乖乖先去洗澡。阿吉尔无奈地扫了一眼这张看起来能经得起任何折腾的超级大床，突然发现床头柜上竟堂而皇之地摆放着各种情趣用品，从避孕到助兴一应俱全。阿吉尔连忙拉开床头的抽屉，手一挥将那堆五花八门的东西全扫进去并认真地关上。

一想到米勒竟然真敢撩拨尤里来这里，阿吉尔就忍不住咬牙。看来，有必要再提醒尤里对这方面提高一些警惕性才行。他心想。

酒店的浴袍对尤里来说显然太大了，当尤里带着一身温热的蒸汽走出浴室，他紧致的胸腹和修长的大腿，在宽松的浴袍下影影绰绰。阿吉尔避开目光，交待尤里先睡觉，便匆匆走进了浴室。

尤里坐在松软的大床上，有些失落，这并不是他所期盼已久的重逢。还有好多话，都没来得及对医生说。他看到医生随手放在床上的外套，忍不住拿起来凑到鼻子边嗅了嗅，那是医生的味道，如同温柔的怀抱环绕着他。

阿吉尔从浴室出来，尤里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侧卧在被褥上，怀里紧紧抱着阿吉尔的外套，浴袍几乎都散开了，两条赤裸的大腿叠在一起，让人挪不开视线。

“尤里，这样会感冒的……”

阿吉尔刮了刮尤里的鼻子，轻声唤道。

“医生……”

尤里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搂住了阿吉尔的脖子。阿吉尔心头一颤，连忙用手肘撑在尤里身侧，以免自己直接压倒在他身上。

“我没敢告诉您，这几天，我经常半夜惊醒，发现医生不在身边，就会很害怕……”尤里的睫毛抖动着，像半梦半醒间的呓语，“我时常会想，如果没有遇到医生怎么办，我现在会在哪里，我的人生会又变成什么样……越想，就越害怕……求求您，不要离开我……”

晶莹的泪水从尤里的眼角滑落，阿吉尔感觉到尤里的手指在发抖。他抱起尤里，一手掀开被褥盖在他身上。

“我不会离开你，尤里。只要你需要我，我会一直保护你。”

阿吉尔的耳语驱散了尤里梦中的恐惧，让他平静了下来。他枕着阿吉尔的手臂，微蜷起身体，就像一个毫无防备的婴儿，在阿吉尔怀中安稳地睡去。

“我希望你幸福，尤里。”

阿吉尔在尤里的额前落下一吻，轻轻地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