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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的样子,跟死人有什么区别?”静先生头也不回,径直朝门口走去。

神秘的爆料者,从此再也没有更新过其他内容。因涉及隐私权,尤里的名字也从各种媒体报道中抹去,或替换成化名。可舆论的热度,却丝毫不见消减。

由于找不到受害人,警方迟迟无法将阿吉尔从嫌疑人确定为有罪,舆论只得把焦点集中在了阿吉尔的职业操守上。阿吉尔有没有权力擅自对患者采取如此极端的治疗手段,尤其是在患者没有完全行为能力的前提下,这是否属于侵犯人权?

尤其在那个女记者公开质疑阿吉尔的采访视频被广为传播之后,要求撤销他行医资格的呼声越来越高。

当“人”聚集成“群体”之后,个体的辨别能力便会弱化,变得冲动、易怒且急躁。人们没有耐心等待相关部门调查取证,只是急切地期盼看到阿吉尔立刻受到制裁,并为自己的正义感而感动。

卫生部门最后给出的处置决定是,吊销阿吉尔的行医证照和诊所的经营执照,并限制阿吉尔两年内不得从事卫生医疗相关工作。

对于阿吉尔来说,这几乎等于断送了他的职业生涯。

这件事关注度最高的,肯定要数心理师同业。一位地位与成就都备受瞩目的心理学博士因身陷丑闻而被驱逐,引来唏嘘也好讥讽也罢,在业内沸沸扬扬地掀起了一阵波澜。

希尔医生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拜访了阿吉尔。她看到阿吉尔的诊所门口被人毁得一片狼藉,难过不已。

“这对你不公平!”希尔医生愤愤道,“卫生部不能因舆论的最右,就草率地毁掉一个并没有恶意的心理师!”

“这样的处置并不奇怪。”阿吉尔平静地给希尔医生倒了杯水,反而像是在安抚她,“如果卫生部门不这样处理,行业监管会因此失去权威。这个件事将成为一个典型先例,心理师可以肆无忌惮地打着治疗旗号对患者为所欲为。”

“可是,我知道……”希尔医生迟疑了一下,问,“克里斯,就是尤里,对吧?”

阿吉尔的目光变得柔和,沉默地看着希尔医生,没有否认。

“我与那个孩子接触的时间不长,却已经能感受得到他经历了多么绝望的过去,他现在能够重新站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我相信,任何人只要看到他现在的样子,都能体会到你为之付出了多少努力。”希尔医生流露出忧伤的神色,“你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回报!”

“不,这是我的错。”阿吉尔冷静得就像在谈论别人,“我应该主动汇报患者情况,开展会诊,以评估是否应该采取非正常的治疗手段。采取特殊治疗应该在卫生部门的监督下进行,并定期汇报治疗进度效果。”

“是的,那样尤里会成为一个典型病例,他将不得不把自己的病情和经历向整个医学界公开,或许还会被写进论文或者教材案例里。这就等于让他赤条条地,将自己的伤疤掰开来,接受每一个专家的观摩分析。如果你这样做了,你将尽到了心理师的职责,也可以保护自己不受非议。但是尤里你没有。”希尔医生说,“你选择了保护尤里。”

希尔医生的话,让阿吉尔想起了曾经要将尤里转交给精神病医院时的情形。阿吉尔永远忘不了当时尤里紧紧拽住他的衣角,眼中闪烁着乞求的泪光。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阿吉尔坚定地说。

“噢阿吉尔,你要选择放弃自己吗?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一向优雅从容的希尔医生,此时在阿吉尔面前却慌乱得像个小女孩,手指难过地紧紧绞在一起,“如果你愿意,可以先到我的诊所来……”

阿吉尔摇摇头:“你忘了我的从业禁令吗?我不能连累了你。”

“可是……那……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和尤里吗?”希尔医生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求求你,让我为你们做些什么。”

“当然有。”阿吉尔温和地握住希尔医生的手,让她放松下来,“我交接给你的患者,名叫克里斯。你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尤里这个名字,对吗?”

希尔医生眼中闪着泪光,点了点头。

“谢谢你,格蕾丝。”阿吉尔垂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

卫生部的处分下来后,各种官司也接踵而来。在民事纠纷上,显然陪审团都偏向于阿吉尔违约,支持索赔。阿吉尔需要赔付的金额不断累加,可他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接受了所有的调解和裁决。

这个一时间沸沸扬扬的热门新闻,看起来已经接近尾声。当一个事件不再有新的话题,它的热度还能持续多久?一周,还是半个月?

然而媒体似乎并不希望如此。

阿吉尔走过窗边,察觉到不远处的灌木中有镜片的反光。一些为了追求热度不择手段的地下记者还执着地在诊所附近悄悄架起相机,指望能挖掘出尤里的新闻素材。阿吉尔只得拉上窗帘,将窗户裹得严严实实,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阿吉尔深深叹了口气,联系了米勒。

“阿吉尔,你还好吗?我很担心你!”米勒也非常为老朋友着急,“我听说你的官司都败诉了,而且都没有上诉。你的律师到底有没有帮你争取权利?要不我给你换一个律师吧!”

“不是律师的原因,是我要求的。”阿吉尔说。

“因为克里斯,或者说尤里,他的夏令营快要结束了?”精明如米勒,几乎是在听到这件事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尤里的身份。

阿吉尔也知道瞒不住他,便坦言道:“我只希望在他回来之前,能让这个事件赶快过去。”

“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向他解释,来隐瞒这些变故?”

“我还没想好,也正因为如此,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我记得你在佛罗伦萨也有业务,你能否想办法让尤里的夏令营延长一些?”阿吉尔请求道,“现在记者还在盯着我,一旦我和尤里接触,他们一定会不顾一切将尤里的身份挖出来。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让这件事冷却下来。”

“我会想办法的。可是你自己呢,打算怎么办?”米勒认真地问,“阿吉尔,成为医生明明是你多年的追求。你确定要为了他,放弃你的事业和梦想吗?”

阿吉尔默默环视了一番自己的诊所,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观察过自己的工作场所。他曾无数次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倾听患者的心声。他的架上,满满当当的全是专业书籍和医疗档案,这是他从医十多年来的全部心血和积累。

“是的,成为医生,是我从小的梦想。但是当我终于如愿穿上白大褂成为了一名外科医生后才发现,人身体伤口愈合了,心里的伤痛往往却很难治愈。所以我主动放弃了医院的工作,改学心理,希望能够去挽救、去保护这个世界善良的人,善良的心。”阿吉尔平静地说,“现在,我并不认为是梦想破灭。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想要保护的人。”

挂了电话,阿吉尔从一个重重加锁的柜子里,抽出一本档案,封面的名字栏写着“尤里”。他燃起壁炉,跃动的火苗映红了他的脸颊。他坐在壁炉边,将档案中的资料一页页扔进火光中。

这时,手机传来了信息的提示音。

“医生,今天我们参观了乌兹美术馆呢……”

尤里笨拙地摆弄着手机,给医生发信息,他的室友正在用手机浏览着网络新闻。

“天啊,难以置信!医生中竟然会有这样的恶魔!”室友感叹道。国外的新闻传播速度和关注度总是会减弱一些,阿吉尔的事件现在才被佛罗伦萨媒体提及。

“怎么了?”尤里歪着头问。

“你瞧瞧,有个医生虐待他的病人!”

说着,室友点开新闻里的照片,举起手机给尤里看。尤里刚要伸头过去,他的电话响了。一看是医生回电话了,尤里心里一阵雀跃,连忙跑到阳台去接听。

“今天过得怎么样,尤里?”阿吉尔轻声问道,“你说参观了乌兹美术馆?”

“是的,乌兹美术馆实在太棒了……”

尤里兴致勃勃地向医生分享这些天的见闻,却发觉医生的声音有些低沉。

“医生,您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我是打扰到您休息了吗?唔,您那边现在应该是几点……”尤里掰着手指,努力计算着时区。

“我只是……最近有点忙。”阿吉尔问,“你呢,夏令营有什么收获吗?”

“嗯,导师们非常和蔼,给了我们很多指导。周围的同学每一个都非常厉害,和他们在一起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呢!”尤里兴奋地说。

“你不需要害怕,只需要大胆地去做你喜欢的事,画你喜欢的画就好了。我会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阿吉尔柔声说。

尤里心里暖暖地,又说:“我们马上要进入封闭式训练期了,所以能和医生通电话的时间会比较少。”

“正好,最近我要出差一阵子,也不大方便通话。你有事可以给我发信息。”阿吉尔凝视着壁炉中焚烧着的档案材料,说道。

“医生,佛罗伦萨很美啊。”尤里把唇贴近话筒,按捺不住的思念从听筒里穿过来,“多希望医生也在这里啊。”

“好,下回我们一起去。”阿吉尔心里陡然一颤,在挂电话前突然叫了一声,“尤里……”

“嗯?”尤里应道。

阿吉尔看着档案里的最后一张纸。那是他在抉择是否要留下尤里时,用这张纸来分析利弊。纸的左边满满当当地写满了弊端,而右边,至今还是一片空白。

他把这张纸缓缓扔进了壁炉里,看着它渐渐燃起火光,说:“我爱你,尤里。”

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阿吉尔心理早有答案。纸张的右半边,阿吉尔心理早已有了答案。

突如其来的告别让尤里脸颊泛起一片羞红,他抓着手机,羞涩而紧张地说:“我,我也爱你,医生。”

阿吉尔看着火光将那张纸一点点燃烧,吞噬掉尤里在这里的最后一点痕迹。

为了支付赔偿金额,阿吉尔将自己的名下的地产全部挂牌转让。他收拾好自己一大摞的工作笔记,拖着行李箱走过书房时,情不自禁再次环顾这间房子。

这里承载着他的事业和梦想。

阿吉尔轻轻抚过他平常坐的那张椅子,毅然走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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