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2 / 2）

“那他怎么没在家里养伤？”

“皖西军那帮王八蛋不知道从哪得了消息，师长受伤之后立马在齐州西边挑事儿。我反正是从来没看过师长生那么大的气，连夜就赶过去收拾他们了。”

皖西军自打跟淮州交战时吃了亏后，元气大伤，近年已经不太行了，自从被个二世祖接手之后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兴师动众地到处找别人麻烦，但是打下来的地盘还没有屁股后面丢的多。

小冯见秦钧不回话，以为他还在担心，安慰道：“没事儿，秦老板，那帮兔崽子根本不够师长收拾的。”

“嗯，真谢谢你了，还害你被踢了那么重的一脚。”秦钧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有件事儿还是得劳烦你，请你能不能想办法给我家里捎封信儿，就说我在毕公馆帮忙了，暂时不回去。”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小冯又忆起了自己身上还青那么一大块儿，伤口顿时疼了起来，他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说：“好，这事儿包我身上。”

秦钧一连在毕公馆的客房里被“关”了两天，小冯和着几个认识的小厮整天往他屋里跑，一会儿说毕元锡那边给卫青山回了电报，把卫青山看得脸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差点又踢他，一会儿又说皖西军本来就没用还轻敌，以为毕元锡本人不在前线边儿上，被打得哭爹喊娘，通电求和。

卫青山已经不搭理他了，甚至连门都不锁，但就是不开口放他走。秦钧整天跟听戏一样，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小冯叨叨，除了毕公馆的伙食太“差”，别的也没什么不好的了。

“啊，想喝汤。”秦钧躺在床上摸着肚皮，觉得今晚啃下去的那半块馍馍干得像支楞在肚子里一样，自己勉强还算个阶下囚，也不好觍着脸去动人家厨房。他一边强行消化着那半块馍馍，一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突然觉得有人用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秦钧下意识地用力打了过去，被对方反手抓了个满腕。

秦钧还没适应屋子里的黑暗，看不清床前那人的样子，惊道：“谁？！”

对方低低地笑了一声，说道：“把你弄醒了也不至于这么报复我吧，我可就这一只手姑且还能用着，可不能再给你打坏了。”

秦钧突地坐起身来，“你回来了！对不起，我以为是……”

“你以为是谁？”

秦钧没回答，对方仿佛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想说就不用说，不过我觉得你是一个通透的人，不至于为了一些旧日里受的委屈，天天活在梦魇里。”

秦钧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要给自己辩白一下，我也不是故意去探查你的，是你家妹妹跟我说的。不过你也别担心，有些事她自己都闹不清楚，更别说讲给我听了。”单手撑着床沿似乎不太方便，对方斜倚到床围上，两条长腿也交叉着驾上来，他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接着说道，“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过分，但是你这样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总是会把有些事情看得太严重。而其实真的能称得上了不得的大事儿，只有生死攸关的那些罢了。”

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被人循循善诱的感觉，不管对方说什么话，秦钧其实不太在意是否过分或是什么，他只觉得周身像是突然被一团绵软的云彩包裹了起来，托着他慢悠悠地荡着。

“行，说完你的事来说说我的事。说到生死攸关，我最近也算是又‘得幸’经历了一把，你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吗？”

毕元锡说完就停下了，好像真的在等着秦钧猜一样。

秦钧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问道：“想……想什么？”

“我在想，我要是还没来得及管教好你，没把这些话说给你听，就死了，那多可惜啊。”

秦钧突然觉得那托着他的云彩仿佛开始剧烈地涨大，先是淹没了他的视线，继而快要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你不质问一下我有什么资格管教你吗？”毕元锡看着他抿紧的嘴巴，仿佛得了什么趣味一样，笑着又说，“小冯说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来的，被卫青山那个二愣子拖进了门也没记仇，还天天打听我的消息。是真的吗？”

秦钧的嘴巴抿得更紧了，毕元锡欺身向前，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说话呀。”

秦钧像是被逼到了绝路，眼睛发红，毕元锡看他这样突然又想到了两人初识不久时猎给他的那只兔子。

还没等他想完，秦钧突然开了口，“是，我就是担心。我许你管教我的资格，你就要许我关心你的资格，单单让你消遣我，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你要是接受不了就算了，我自问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毕少爷的事，我们从此就当互相是个陌生人。”

毕元锡一直觉得秦钧脸皮薄，没想到他坦坦然然地就承认了，有些惊讶，继而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管教你，你关心我，秦老板不觉得这是笔赔本儿买卖吗？”

秦钧刚刚什么话都说出了口，像是卸下了副背了好多天的担子，突然觉得通体轻松，坦率地说：“不觉得。但是你若不愿意……”

他还没说完，毕元锡突然整个人靠到了他的身上，用没伤的那条胳膊把他抱了个满怀，“这么好的买卖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太不真实了。秦钧想。

毕元锡的头抵在秦钧的颈间，说话喷出的热气儿几乎是灼着他的皮肤：“不过我保证，一定让秦老板也赚个盆满钵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