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识人之初-8（1 / 2）

最终，蔺青梧没有送养父母回住所，而是乘坐计程车和梁涣兮一同回他们的小窝。

小家伙半途中枕着蔺青梧的腿睡着了。蔺青梧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想起了下午见到父母时，他们说过的话。这个学期以来他在外面接的那些“实用主义”的工作，被蔺知攸夫妇知道了。这有悖于二老设计理念的一系列设计让他们大为光火，只等着养子传承技艺的夫妇二人在得知蔺青梧走上“歪路”后来到了析津，茶席只是他们应邀临时加入的活动。

他们自然也风闻了蔺青梧正在带小孩的消息。对此，蔺青梧将真相和盘托出，包括梁涣兮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他们如今又下落如何。

夫妇二人自然知道锡红杉是蔺青梧的好友，也为这位颇具才华的年轻设计师在异国他乡遭遇厄运而惋惜。当得知梁涣兮是锡红杉的孩子，他们或多或少能够理解蔺青梧的决定，但蔺青梧为了抚养这个孩子而做出来的事，他们却不能认同。

他们提出让他们领养梁涣兮，条件是蔺青梧安心做他本来的设计，回到“正道”上来，并且与女人结婚。如果蔺青梧答应，他们将负责梁涣兮成年前甚至更远以后的生活，如同养育第二个蔺青梧。

养育第二个他。蔺青梧想到了那些放在培养皿中的试验品，被简单地原样复刻，也想到了这对夫妇素来厌恶的实用主义设计，大片的建筑群，一模一样的设计品。他拒绝了养父母提供的帮助，第一次，蔺青梧对梁涣兮产生了护雏的心情，他决定不让除去自己的任何人插手梁涣兮的成长。

梁涣兮被蔺青梧抱回家，在他为自己脱鞋脱衣时醒了过来，在半梦半醒中呢喃：“爸爸……”

“醒了？”蔺青梧见他爬起来，问，“还洗澡吗？”

他轻声应着，强撑着身子起床，下床穿鞋，又兀自走到衣柜前找他的小衣服。见状，蔺青梧去往浴室给他准备热水。年底得结水电费和交房租，蔺青梧晃了晃轻飘飘的沐浴露瓶子，余光瞥见梁涣兮已经来到浴室门口，对他淡淡莞尔，将沐浴露和洗发水放在他的浴盆旁，说：“洗澡吧。”

梁涣兮点头，待蔺青梧离开以后，好奇地学着他的样子，拿起沐浴露的瓶子摇了摇，没发现什么异样。刚才爸爸在做什么？对此，梁涣兮更奇怪了。

这份奇怪直到梁涣兮泡进浴盆里，把自己的小身子全浇湿，要往搓澡巾里挤沐浴露才解惑——没有沐浴露了！梁涣兮吃惊地努力挤压了好几回空气泵，但胳膊都酸了，也只是挤出一两个泡沫，落进掌心里，转瞬破灭。怎么办？梁涣兮苦恼地把掌心里的一丁点沐浴露抹在身上，却不像平时一样产出许多白色柔软的泡沫。他没有办法把自己洗得香香的，失望地在浴盆里坐了片刻，又想，待会儿爸爸要怎么洗澡？

梁涣兮轻微地叹了一声，犹豫片刻以后，从浴盆里出来，擦干身子。他趿着拖鞋，裸着身子快速地跑回卧室，想将这一个糟糕的消息告诉蔺青梧，不料却碰见蔺青梧凑在卧室的镜子前看着什么。他仔细一瞧，才知道解开了衬衫纽扣的蔺青梧正在查看傍晚自己咬在他颈窝里的伤痕。

没有想到，牙印仍留在蔺青梧雪白的皮肤上，非但如此，似乎还留下了伤疤，梁涣兮不知道自己咬得这么重，看得内疚极了，难过地喊：“爸爸……”

蔺青梧回头发现梁涣兮没穿衣服立在卧室门口，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来敦促道：“洗好了吗？怎么没穿上衣服？”

“没有沐浴露了……”梁涣兮很发愁，又心疼地摸了摸蔺青梧的伤口，发现那里似乎流过血，更感到愧疚，“对不起。”

尽管屋内有暖气，小孩子却不能长时间赤身溜达，蔺青梧将他抱回浴室中，重新放回浴盆里。“没关系，我做错了事，这是你给我的惩罚。我不怪你，别放在心上。”蔺青梧试了试水温，发现凉了些，又打开莲蓬头往浴盆里加水。

热水轻轻地打在梁涣兮稚嫩的皮肤上，他发痒地闪躲着，咯咯笑起来。没过多久，浴盆里满满的全是水，蔺青梧关闭莲蓬头，取下沐浴露的空气泵，往里面加了一些热水，轻轻地摇起来。见到梁涣兮不明所以地望着，蔺青梧解释道：“还能洗一回，明天我们再买一瓶新的。”

原来里面还剩下一点点，梁涣兮了然地点头，又发现了神奇的事。“可是，爸爸你待会儿怎么洗澡？”他不禁为蔺青梧着急，“只能洗一次了。”他冥思苦想了两秒钟，握住蔺青梧的手，真诚地说，“爸爸，我们一起洗吧！”

蔺青梧正往他的身上倒被稀释的沐浴露，闻言扑哧一笑，说：“没关系，我用肥皂就行。”

不止是这一次，以前梁涣兮也曾向蔺青梧多次表达想和他更加亲近的意图，可蔺青梧总是如此轻描淡写、不以为意地拒绝他。以往梁涣兮只是感到有些失望，但这一次，他想起了奶奶所说的，蔺青梧不是他的亲生爸爸，才忽然想通为什么蔺青梧不愿与自己亲近——他不是蔺青梧的亲生小孩。

想到这里，失望变成了失落，梁涣兮乖顺地坐着，由着蔺青梧帮自己擦澡，心里很难过地想：如果他是蔺青梧的亲生小孩，那该有多好。这样，蔺青梧一定会比现在更疼爱他，会和他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他们还可以像其他小朋友和家长一样，穿一模一样的亲子装。可是，他明明不是蔺青梧的亲生小孩，却还那么不乖，把他咬伤了。蔺青梧尽管嘴上不说，心里头一定有点讨厌他了，梁涣兮很后悔，他越想越难过，伤心地耷拉着脑袋。

只顾抓紧时间帮梁涣兮洗澡的蔺青梧无意间发现小孩子的情绪突然变得很低落，见他垂头丧气，往他湿润的头发上抹洗发水时问：“困了？”早已过了小孩子入睡的时间，哪怕他在洗澡的过程中睡着，蔺青梧也不觉得奇怪。他沮丧地摇头，抬眼时，洗发水的泡沫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梁涣兮难受地抹了一下，又被细心的蔺青梧用干毛巾仔细地擦掉他睫毛上的水和泡沫。他听从蔺青梧所说的，闭上双眼，等浇在头上的温水把洗发水的泡沫冲干净。

“好了。”蔺青梧给小孩子洗完澡，擦干他的头发，将人拎起来放在自己曾坐过的矮凳上，帮他擦身子，“穿衣服。”

趁蔺青梧给自己拿衣服，梁涣兮偷偷地闻了闻自己的胳膊，他的身上又有沐浴过后香喷喷的味道了。他一件一件地穿上蔺青梧递过来的衣服，佯装不经意地问：“爸爸，你喜欢我吗？”

没想到他突然问这种问题，蔺青梧错愕。是不是蔺知攸他们所说的话带给了孩子一些刺激，又加剧了他的不安全感？蔺青梧猜测着，微笑道：“喜欢。”等梁涣兮穿好衣服，蔺青梧把他抱往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