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姑获 上（2 / 2）

也因此，源老先生，能够毫无保留地发挥他这一绝活。

而面对周青平的劝说，源老先生自认为，自己仅仅只能断胎中男女，却无法断复杂人心。

出了这个村子，到那平乐镇，谁能向他保证，自己这一活计不被有心之人拿来他用。

看源老先生态度坚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最后，周青平同余下伙计在离开之时，将进山前所带的一干物资钱银等皆数留在了这村中，以报答村民的相救之恩。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这周青平再次来访，带着一车子锦帛挨家挨户地分送，彷如久未归乡的游子一般。

这次，周青平再次找到源老先生，仍是劝说他同自己一道离开，前往平乐镇。

不同的是，这一趟他并非为了开医馆之类的事情而来，单单只是为自己妻子腹中的胎儿前来。

源老先生整整思考了一夜，念对方为人一向正派，从不强人所难，也算是个君子，再者，他待村民们这般热忱，救命之恩于两年之前早已还清了，这次带来的这些东西想必也是要花费不少，单单这份心意，自己也不好拂了人家这点要求。

最后，源老先生应了周青平，随他一道前往平乐镇。

平乐镇虽说不大，这周府却建得一派气象，堪属源老先生此生见过之最了，亭水楼阁，园林绿植，游鱼彩蝶，一副欣欣向荣朝气蓬勃之态，正应了这镇子之名，平乐。

只是源老先生也没想到，这个周府，他一来就来了五次。

姑获记得，首次见到源老先生之时，自己正在亭中给腹中婴儿绣着新衣。

此时的她已不见从前舞刀弄枪的姿态，从里到外皆散发着小女儿情态，想必这半年多以来的生活该是美满的。

然而，这一天，短短半柱香的会面，却毁了一生，将几月来的所有欢喜期待，悉数夺了去。

“源先生断胎中男女从未失手过，此断，为女。” 那姑获仍是面朝西南，此话出口却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只是空洞的双眼仿佛大雨将倾的天空，却始终没有雨滴落下。

周府世代相传，到了周青平这一代，如今家中却只剩这么一个男丁，本另有兄弟两人，却在数年前外出经商之时，不幸殒了命。

而周青平作为家中老幺，在万般疼宠和溺爱之中长大，向来眼光颇高，在某些方面从来都是自命不凡，已三十有二的年纪了，却尚未娶亲，在这平乐镇上是绝无仅有的。

家中双亲又不忍逼迫于他，再加之年事已高，病症不断，于是，这事也就这么一拖再拖，只有在空闲之时，到庙中拜拜神佛祈求爱子姻缘。

许是庙中神佛真的显灵，第二年，周青平遇到了姑获，两人情投意合，这才成了亲。

猜想当时的姑获，或许就是被他那骨子里的自信以及正派真诚的模样给打动了吧。

……

姑获怀胎以来，家中老小都高兴坏了，磕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灯笼高挂，彩绸结梁，天天如过节一般，直到源老先生这一断。

如今的周青平，已三十有三，家中双老只盼姑获能够生个男娃以继香火，如今头一胎，却是个女娃。

如若这一胎生完，至少需再调养个数月方能再次怀胎，彼时周青平将是三十五了。

“公婆多病，周郎说，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到我再次怀胎生产…而我, 自小习武，身体一向比旁人要强些，就算流了…恢复得也快。”

不负众望，这一次流胎过后，果然恢复得比常人要快，只是从此，姑获脸上渐渐少了色彩，那高挂的灯笼彩绸也变得越来越刺眼，恨不能将它们都烧了才好，却又怕伤了周青平的心…

“青平，青平他当时和我说的是不小心滑了一跤，才没的…”源老先生震惊道，心中不由自主一颤，“那…那接下去的三次…”

没想到，自己一时心软，一时考虑不周，竟令数条生命无缘面世。

“都流掉了。”姑获答道，眼中乌云更甚。

“一碗药，我女儿就没了。”虽仍是平平白白甚至称不上起伏的语调，可此时姑获周身却是怨气大作。

怨灵的四周怨气集结，林中霎时刮起阵阵凉风，吹得两旁树枝摇曳作响。

眼看符阵摇摇欲坠，奕添顾风乱两人连忙抬手，加以护持，将怨气牢牢缚于阵中，不再往外扩延。

这姑获，连续四次怀胎皆是女胎，直到第五次，终于，是男胎。

“那时候，周府名下所有商铺，免去之前一切赊账。”

可以想象此时周府上下该有多欢喜，而唯一不露喜色的或许就只有眼前的姑获吧，这一两年来，随着一天天地过去，姑获越来越怀念从前的生活，只是，怀念过后，只空余一声叹息，如今却是放不下了。

“源先生果然是从未失手，从前我还和周郎说，源先生断的未必就是准的，我还怪周郎对源先生你太过相信，可是这次，我也信了，因为他出生了，果然是个男孩子。”

“只是，这次，我却只来得及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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