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2 / 2)
厉帝铁勍锟倒是一直记挂着这个二弟和小妹,召回京后先许万人之上,再许荣华富贵,众人只知眼红发热,唯有长乐王爷自己清楚,这是软禁。但他似乎也并不在意,王府内高朋满座门客众多,更是有不少名伶艺伎,几乎夜夜笙歌、觥筹交错。
王府正厅里挂着一块匾,是铁勍锋向厉帝请赐的,上书神采飞扬四个金字:
“但求长乐”
华子鸢紧赶路程,但也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行到六阖城外,正巧赶上关城门的最后一声钟,他轻打了座下灰马一鞭,飞快地奔进了城中。
“这位兄台,”华子鸢下马,彬彬有礼地拦住了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还请问长乐王府在哪儿?”
“长乐王府?”书生一愣,不由得仔细地上下打量华子鸢,却见那人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样子,一时间也瞧不出究竟什么模样,只当他是远来投奔王府想吃闲饭的庸人,口气也不免有了一些敷衍,“宫门外向东走,最热闹的就是。”说罢拂袖而去。
热闹?华子鸢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难道王府不应该是严肃之处?
此时已快宵禁,街边的商户大多打烊了,颇有一些安静。然而在宫门外刚向东走了不远,便听到绕梁而鸣的丝竹乐声,华子鸢抬眼一望,数百米外有一恢弘的大宅,宅门外守卫森严,正应是长乐王府。
他牵着那匹矮脚马慢慢走上前去,守卫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等他自报名号,王爷昭告天下要纳三千门客,只要奇人异士,故而守卫们这几年什么样的人都见多了,现在看着落魄穷酸,可若是有一技之长让王爷开心了,转眼就是富贵加身,所以也从不对上门的访客恶语相加,只怕坏了自己日后的好处。
“两位兄台,在下来拜访长乐王爷,还请通禀一声。”华子鸢笑着,灰扑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显得很是滑稽。
铁勍锋此时正在厅中大排筵宴,与两列宾客共赏坪羌的舞姬凤舞鸾歌,忽听得通禀说又有奇人来访,兴致又上了几分,一挑羽玉斜眉,噙着轻浮而张扬的笑,朗声道:“传他进来!”
华子鸢从未见过王府内这般歌舞升平的架势,舞姬们更是衣不蔽体放浪形骸,不由得压低了头红了面皮,唯唯诺诺地穿过这一局烂漫声色,怯怯地作揖行礼,然后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铁勍锋。
铁勍锋一手提着白玉酒壶,一手捏着酒杯衔在口边,嘴角眉眼尽是似笑非笑,一双深沉沉的凤眼透不进一星华彩。
只是那双眼叫人无端熟悉,华子鸢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堂下何人?”铁勍锋笑着问。
“在、在下,华、华纸鸢。”华子鸢多年的老毛病又犯,情急之下竟然连名字也失口说错。
长乐王爷微微一怔,而后“呵”地轻笑出声:“你这名字,倒是有趣。”
“不、不是……”华子鸢急忙摆手想辩解,只是那座上的人却也不在意,只是又饮尽一杯酒,拈着酒杯反手撑着下巴,笑问:“你来我这王府,自当知道规矩,阁下有何所长啊?”
华子鸢见铁勍锋笑语间,飞快闪过一缕神采,无边丰神俊朗,心中也不由一动。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然后退了一步躬身作揖道:
“在下,可许四海升平。”
他身后仍是醉舞狂歌、乱耳丝竹,可是人仿佛身在苍山寂林中,声音像飒飒的林涛,轻和却坚定。
铁勍锋收了笑意,眼色森寒,却只是一瞬,转而扔了手中的酒壶酒杯,价值连城的白玉冰壶碎落满地,呤啷作响。一齐响起来的,还有铁勍锋的放声大笑,他笑得放肆而痛快,笑声在空中震荡将一切淹没,眼角几乎沁出泪来,舞乐都停了,宾客们茫然地看着。
“哈哈哈哈、呵……”铁勍锋的笑渐渐弱了,他看着华子鸢,慢慢地歪坐下来,眼色深沉,却笑着道:“好一个疯子,你真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天才!”
华子鸢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这所有的一切。
宾客们三三两两敬酒贺喜:“恭喜王爷喜得上宾!”
铁勍锋仍是含笑看着华子鸢,仿佛在看奇珍异宝。
筵席既散,灯火通明也一点一点黯淡昏黄起来,铁勍锋却没有早早离场,仍扶着凭几歪坐着,打量那被安排了座儿却不知如何是好,一直埋头坐到现在的华子鸢。
“关山月。”他唤了一声管事的名,厅外有一个低沉的女声应了一声,便见一个容貌凌厉的姑娘稳步走进厅来等候吩咐。
“把他带下去,安排间单房,还有个婢子。”铁勍锋斜斜瞥了一眼。
“明白了,王爷。”关山月福了福身便要领着华子鸢走。
华子鸢已经快走出大厅,却又蓦然回首,出神地看着那侧卧的身影,那人已经隐在昏黄的灯火之后,看不清神色眉眼,他却始终觉得似曾相识。
一灯烟火凭几坐,好似云屏梦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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