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锋(2 / 2)
铁勍锋眉头微皱,心道这丫头又不知天高地厚了,但厉帝既不曾下旨降罪,早朝上也未看出端倪,想必没有大事,也稍稍安下心来。
他这边放下了心,华子鸢那头却一直吊着苦胆如坐针毡,事关国事的编年志不允察看,他郁闷半晌,转而研究起有关地理民俗的游记诗篇,苏步青却总是似笑非笑地时不时转悠一圈盯着他瞧。
“你以为,”苏步青四五次驻足,终于慢悠悠开口问道,“这名山大川,之于江山社稷,何益何损?”
华子鸢笑起来:“山水自然,本也无意损益于社稷,只是固守道法存于天地。山好养人,山也困人;水可载舟,水亦覆舟。”
这两人看似话语无意,却暗中斗起了机锋,苏步青神色一动,忽然大笑起来,转而俯身作揖道:“长乐王的品味当真不俗,小公子之见非比寻常,乃大智慧之人,小可愿与公子交好,做一朋友,不知小公子意下如何?”
华子鸢连忙起身回礼:“我姓华,名为子鸢,校书郎直呼我名便可。”
苏步青正要回话,却听回廊中响起脚步声伴着环佩叮当,铁勍锋撩开珠帘走进房中。
“你二人也倒是投缘。”铁勍锋一拂手示意苏步青不用行礼,自顾自就在桌边坐下顺手拿过子鸢反扣在桌上的那本游记翻看起来,“苏步青,你这神神叨叨的书呆子,是难得遇到了一样的知音么?”
苏步青也只是笑笑:“下官就爱打个机锋,华公子却能接住,何尝不是缘分呢?不知王爷可介意我与华公子交个朋友呢?”
“随你的便,”铁勍锋啪的一声合上书,“他是本王的门客,又不是脔囗宠。”说罢便起身向外走去。
华子鸢被脔囗宠两个字闹了个大红脸,和苏步青面面相觑面红耳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尴尬地挠了挠脸道:“那什么、我先走一步!”然后飞也似的逃出了弘文馆。
“喂!宫中严禁疾步快走!”苏步青在他身后嚷道。
华子鸢一路捂着脸埋头疾走,根本看不见前面何人何物,结果一头扎进了铁勍锋怀里。
“我刚说你不是脔囗宠,你这就想证明一下?”铁勍锋差点笑出声来,把他从自己跟前提出去。
“王王王王爷!有的话应该不能随便说的呀!!”华子鸢恼羞成怒,舌头再次打结。
铁勍锋更觉好笑:“你为什么从小住在深山里,还知道什么叫脔囗宠?”
“我看书看到的啊!”华子鸢只觉得百口莫辩,涨得耳朵根都红了。
铁勍锋咬牙沉默了片刻,忽而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分外爽朗酣畅,连身上的玉石也跟着清脆敲响,琳琅动人。
“逗你的,快回府换身衣服,还能赶上在午时去尝尝你挂念的美食。”
铁勍锋回府卸去一身沉重的挂配,顿觉轻松许多,逐翠今日给他束冠束得有些太紧,发根拽得头皮生疼,他按摩了片刻本欲高扎一个发辫就罢,谁知头发撩起来就隐隐作痛,然而披头散发也确实不雅,只好低低地将头发松垮垮地扎了一束。又换了一件轻薄的黑色褂子,打上护腕,腰带紧绑脚蹬长靴,显得身姿挺拔潇洒,别有一番任侠之气。
他从百宝格上取下一只长长的木匣,轻轻打开来,里面是一把直刃的环首横刀。他伸手来回抚摸了几番,似乎想取刀系于腰间,但终于合上木匣,放回了原处。
“王爷?”在王府外等着的华子鸢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表情活像个傻子。”铁勍锋乜了他一眼,拢了拢几乎散开的发辫,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漆黑的发丝。
“第一次见王爷这样装扮,”华子鸢痴痴笑起来,“比穿朝服好看许多呀。”
铁勍锋自顾自往万花坊的方向走去:“朝服华美隆重,怎可类比,你既然要带本王去什么巷子里吃摆摊的小食,总得换身寻常的衣物。”
他步伐迈得很大,华子鸢小跑了几步才追上:“朝服美则美矣,但其重非常人可担,只徒增疲态,王爷轻装便服,不受约束,是以精神焕发,华服之美又怎可与人的神姿作比?”
华子鸢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言辞中的溢美之意,只是兴高采烈地跟在旁边,时不时又绕到另一边看看,赞叹道:“王爷若是佩上什么刀剑,当更是潇洒不羁。”
铁勍锋停下脚步看他:“我倒想看看待会儿吃饭,能不能堵上你的嘴,恁的话多!”
此时正值正午,艳阳高照,铁勍锋极是苦夏畏热,行至彩衣巷口,就感到巷子里人声鼎沸,各种吃食的摊子摆得热火朝天,热气腾腾,他本就几乎汗湿了一件褂子,此情此景更想扭头就走,谁知华子鸢兴奋极了,挽着他的胳膊就钻进了巷子。
赤豆元宵和梅花糕的摊位在小巷最深处,一直小火烘着,俱是热气蒸腾。华子鸢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叫了两份,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到铁勍锋满额的汗顺着脸颊流进脖颈,襟口的白色中衣领子已经完全浸透,
“且等我一下!”华子鸢刚要脱口而出一声“王爷”硬生生又咽回了肚子里,匆匆说了一句就飞快起身而去。
铁勍锋一头雾水,几欲打道回府,但看着面前的糕点,还是强忍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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