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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奕瑕心知正题来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二娘子且说。”

虞文娥静了片刻,缓缓道:“恳郡王替我向太子请得一言,我欲在军中择婿,却不知哪位郎君可与我盟如秦晋,是以斗胆想请太子为我点一佳婿。”

这话看似莫名,但谢奕瑕听得后,却微微扬眉一挑,替指男女婚盟之词不知凡几,虞文娥却偏偏要说“盟如秦晋”,然秦晋之典说的乃是在晋国几代王位之争中,秦穆公欲插手晋国储位,将女儿怀嬴先嫁公子圉,后又将怀嬴改嫁公子圉之叔重耳,后重耳得位,其便是春秋五霸其二的晋文公,此间秦晋的联姻,便叫做秦晋之好。

秦晋一词,虽言婚盟,却天生就有浓厚的政治意味,旨在两国之交,而非夫妻之情,且休说其中种种婚事皆因王位之争分合,不似善缘,便是后来秦晋两国也并非真的和睦了,另一点便是这怀嬴亦不似其他公主,乃是一奇女子也。

如今虞文娥用了秦晋一词,其意谢奕瑕隐约有一猜想,却并不多言,嘴上反把话推了回去,客气说道:“婚姻大事,料想国公应当早有成算,怎好越俎代庖?”

虞文娥闻言,侧过半身,神容一肃,正色道:“我却不信太子在军中没有布置,不知道太子意属谁来分去虞家之势呢?我愿意嫁给他,助其一臂之力。”

谢怀璧定然会另扶一人以防虞家独大,但就如谢奕瑕之前所分析,虞家也早有心理准备,以后或许将又起分合争端,但是现在虞家是愿意为了更大的长远利益退一步的,可虞家却不可能与那人真正修好,谢怀璧也不会让这事发生,而虞文娥作为嫡长之女,既然不能换得与谢奕瑕的亲事,又必然也要挑选虞家亲信中可造之材大力扶持。

而如今她说出这样不可为的惊世之语……

谢奕瑕眼神一闪,打了个机锋道:“春秋郑国,雍姬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不知虞娘子作何看?”

这段话说的正是《左传》中所记春秋时郑厉公畏惧祭仲专权,就派祭仲之婿雍纠去杀他,雍纠准备时不甚被妻子雍姬暗自得知,雍姬左右为难,回家问母亲:“父与夫哪个更亲?”她母亲说:“任何男子都可以当你的丈夫,但你父亲却只有一个,两者没有可比性。”雍姬以为然,把此事秘告其父祭仲,祭仲得知,杀雍纠,厉公逃亡国外,由郑昭公继位。

虞文娥听得试探,朗然笑道:“此话有理,但是雍姬要么依附丈夫,要么依附父亲,所以才为难啊,我却觉得父亲也好,丈夫也罢,都不及我自己与我自己来的亲,人尽可夫,那为何不能是我选择的这个人呢?”

谢奕瑕猜中之下又不免讶异,虞文娥竟果然要挖自家墙角!

但谢奕瑕并不认为虞文娥是打算来拜山头,她在军中的根基势力都在虞家,她若嫁在自家,夫君定也不会多管束她,又何需投奔谢怀璧?反倒失了后盾。

除非此女是想入局一弈!

不错……虞文娥若是能狠下心来从虞家脱舍而出,她嫁给谢怀璧的亲信后,虞家此时没有后继之人,若虞文娥并不一味偏于谢怀璧,有这层天然关系在,虞家在向谢怀璧割肉之余也愿意扶持虞文娥作盟友,而谢怀璧也并不一定需要虞文娥全心效忠,她只要不完全心向虞家,谢怀璧不仅能更多分去一份虞家的势力,虞家被迫割肉内心的不虞也大部分冲虞文娥去了。那么这样一来,势力虽然是分割了,但是又因为虞文娥在中间与两方的婚姻与血源,使得分割后还留存一些维系的关系,的确有良多好处,即便后日多出一股势力使得时局更加复杂,那也是改天换日之后,朝廷本就风云诡谲,如此女真能做得此事,也多她不多。

可此等想法是如何大胆?一个不甚虞文娥就是满盘皆输,再无翻身,便是运作之时,也只能凭靠自己于悬崖空手周旋,但是只要她能做的得当,那虞文娥将成为在谢怀璧和虞家之间做那个第三人,未必不能跳脱棋盘,从棋子变成弈棋人,从此游龙入海,唤得一方风云。

谢奕瑕虽然心中有些佩服,但是仍有一番疑虑,虞文娥在虞家过得如鱼得水,虞家诸人待她并无不妥,她却要冒险行逆举,岂知不是有诈?便不是,那此事也甚难,若这虞文娥仅是钻了牛角尖便一时冲动,未加熟虑亦不可为。

他便又道:“二娘子此言豪气,却不知有些事讲来容易,做来不易,虽说有舍有得,世间真正能当机立断之人又有几何呢?届时到了众叛亲离之地……”言尽于此,谢奕瑕抿唇一笑,留下半句不说,只等虞文娥要如何作答。

虞文娥闻言,默了半响,忽而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直勾勾的,她昂首道:“郡王的意思,我知道,无非是怕我受不住两头落空的局面,届时我那夫君虽然因情势不得不与我相谋,但心中必然时时忌惮防备,是以虽然表面恩爱,却不过貌合神离,更有可能他若一朝势大,就要来谋我,但这岂不是常情,卧榻之侧哪容他人?我若只求美满良缘,他却叛我,我自咒恨于他,但偏偏我所图亦甚大,休说是他叛我,便是我棋差一招输与人,也不会怨怪他,盖是大家不过半斤八两,我非贤妇,他非良夫,”她顿了一下,半是磊落半是冷酷一笑,继而轻描淡写道,“只是,他想谋我,焉知我又不想谋他?各怀鬼胎,各凭本事。”

谢奕瑕点头暗道,不想虞文娥这性烈如此,竟然是直接在嫁人前就做好当个黑寡妇的准备了,心狠手辣异于常人,却将后果也想得明白,不服输但输得起。

然他笑容不改,还问道:“虞娘子可是高门贵女,何以不保重惜身,要冒行险事呢?”

虞文娥把目光投向远处,她把手撑在栏杆上,腕子上的金钏叮叮当当滑到下面,灿金的阳光把她的睫毛染成金色,甚至将她脸上的透明的绒毛都照得纤毫毕现,年轻的少女额贴金箔,鬓飞斜红,蝉眉靥面,当风卓立,宛若飞天神女。

她悦音笑道:“这个时候我该说什么呢?我要说其实我在闺中受了极多迫害恐怕连我自己都不信,我若说我过得很好但是我就要行忘恩逆孝之事来损虞家根基,恐怕郡王要么疑我言行有诈,要么觉得我狼心狗肺不可相为,”她止了笑,语气平平述道,“我那大兄是天纵之才,假他不死,必无疑能掌虞家再续百年家业,我自不它想,但他偏去了。”

“但他偏去了……”虞文娥又说了一边,言语中有一种淡淡的慨叹命运弄人般的怅然。

“但他偏去了!”她第三次再说,却十分决然狠厉了,但其中又有一分似哭似笑的冷嘲,只是不知道是嘲人还是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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