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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谢奕瑕自己衡量了一下,掐掉点不该说的,以及听起来不是那么对劲的心理活动,客观地把庄帝的那个“不要让朕失望”给谢怀璧说了个流水账,他一边说着一边筛着茶,用食指在筛子边上轻嗑着,细粉落在桑皮纸上,堆成一座绿山。
谢怀璧唇角的弧度渐渐平了下去,他搁下了书,眼神落在谢奕瑕的头顶上。
谢奕瑕从小就聪明得不像个孩子,柔软纯稚的皮囊下,有一个早慧的灵魂,不是那种年轻人毫无遮拦的聪明,谢奕瑕的聪明更加内敛,是一种不会让人感到不适的聪明。
这究竟是不是一个优点也很难去说,可是在皇宫这个权力漩涡中,你可以不去杀人,却不能不敢杀人,否则别人就要来杀你,只有在你握住刀之后,你才能选择放下刀。
谢奕瑕知道怎么用刀,但是他用不出来,也不愿意用出来。
那个孩子就是太聪明了,所以把别人用来认识世界的时间,花在了警惕怀疑这个世界,于是壳就筑得越来越厚,最后没办法出来,而且但是对于阶级、对于生命……谢奕瑕对于那些挣扎在生活中的人好像始终总是怀有一种不忍,而在皇宫里,却总要学会看这些场面,谢奕瑕虽然能认识到有些事情难以改变,在心里却依旧消极地抵抗。
如果是庄帝知道后会怎么做?谢怀璧想了一下,父皇啊,大概会强制性的让那个孩子选是要么去学怎么做个合格的继承人,或者要么去死,毕竟庄帝一直担心自己死在他前头,让别人继位后他失了供奉,担心自己死在他后头,又后继无人,皇位还是只能便宜别人,如果他能有一个能扛得起重任的儿子,庄帝应该会松一口大气。
而谢怀璧呢?
他开始时是觉得很有趣,只是想要带回去玩一段时间,发现谢奕瑕的聪明后又兴趣还暂时未消,只想着等过两天再把人给庄帝去教,然后就几天变成几月,几月变成几年,后来他发现白月奴的确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不知不觉就舍不得把人送出去了。
死后怎么样其实谢怀璧不太在乎,有没有继承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养了一只世界上最珍贵的夜莺,只希望那只夜莺可以每天都漂漂亮亮又娇娇气气的,然后快乐绕着他唱歌,不要飞出去,也不要去找同类和别人,只要有他一个就好了,他会去造一座世界上最好的金丝笼。
谢怀璧以为可以就这样让谢奕瑕每日什么都不必愁,快快乐乐地在他的庇荫下过完一生。
但是命这种东西,不是光靠算就可以算到的,人之所以畏天,畏的就是天道无常。
谢怀璧从来不怨天为什么不多给他几年命,多活又怎么样?他这一辈子是旁人几世都修不来,有什么好怨?他也从来不考虑能活多久,从来没想因为身体不好就退位让贤,只要他还活着,就做活的打算。他更不会想死了如何,死了他,难道太阳还能不升吗?
但谢奕瑕狂了一世,临到了才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洒脱不了,他一次次昏迷,一次次呕血,他的生命以一种快得让人心惊的速度被抽离,可他不想死,他不能死,他把谢奕瑕养得娇气的不得了,他一走,谢奕瑕的生活就要翻天覆地了。
谢怀璧并不是六亲不认的人,但是无论是庄帝还是应寿长公主,其实都不太需要他担心,谢怀璧死了,他们固然伤心,固然会遇到一些难处,但是却依旧能自己把自己过得很好,可谢奕瑕不一样,只有那个孩子是不一样的。
那是他的,完完全全只属于他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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