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1 / 2）

——他好像一只小猫。

平常的他是决然不会将这样失礼的修辞加诸在公爵身上的。但在那一刻，这成了蹿进乔万尼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他很快意识到，经过长途奔波的旅人难免乏累，洛伦佐也未能避开桑纳斯的诱导；随即，洛伦佐在他肩上轻微地一动——他柔软拳曲的头发摩挲着乔万尼的脖颈，让他下意识地想起了常在花园后门乞食的那只幼猫，想起它在他靠近时，会团起它蓬松的、姜黄色的尾巴，轻柔地刮蹭他的手指。

洛伦佐安静地伏在他肩头，落在他衣襟上的呼吸不比一朵蒲公英拂过更重。他难得休息片刻，乔万尼不愿惊扰他，克制着放缓呼吸，不再移动身体，只将肩略微下倾，让洛伦佐枕得更安稳。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洛伦佐在轻轻地发颤。

公爵眉间紧皱，眼睫颤动，冷汗从发间一路滴向颊边，似乎在强行忍耐某种痛楚。乔万尼轻轻碰了碰他的右手，洛伦佐的手指冰凉。

“……殿下？”

无人应答。

乔万尼的目光在马车内快速扫过，但并未看见药品。他将毛毯仔细拢在洛伦佐身上，手掌裹住了公爵冷如冰雪的指节，再度低声呼唤：“殿下？”

洛伦佐急促地呼吸着，少顷眉间终于舒展。他意识到自己靠在了旁人身上，立即起身坐正。乔万尼看着他将按着眉心艰难地弯下腰，面上血色尽失，不由开口：“您……”他本意是想问洛伦佐身上是否带着药物，而洛伦佐抬起一只手，请他噤声。

半晌，洛伦佐终于发觉自己的手还在他手里，手指略一挣动，乔万尼便松开了他。

他头疼欲裂，还有些轻微的恶心感，闭着眼忍了半晌，靠回垫上长长呼出一口气。稍顿，他将目光转向乔万尼，身侧的少年正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面容上清晰地写着焦虑。

洛伦佐一笑，在他手背上很轻地拍了拍：“多谢了。”

“看在希波克拉底的份上，除了建筑师外，看来还要请几位医师来才行，”他笑着摇头，“总是这样也不行，我还想好好地看着学园建成呢。”

“您感觉好些了吗？”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洛伦佐有意转开话题，又谈起了艺术家们的轶事，乔万尼却并未应答。他的目光从未离开洛伦佐的脸，等他话音一落便坚持让他休息。洛伦佐不得不看向他。少年的面容仍稍显稚嫩，眼神却已相当执拗，青涩下是坚硬的质地。这样的人不得到答案是绝不会罢休的——他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神色仍然平静，“一般而言，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往往这时来一杯酒就好了……要甜酒，没什么是一杯甜酒解决不了的。”

乔万尼皱着眉，显然不满意他的敷衍。洛伦佐笑了：“总之，死不了。”

他不再多言，转头向窗外看去：“我们快到了。”

穿过三层城墙，马车抵达美第奇宫时，天已全黑了。波利齐亚诺正等在宫门前，面容上覆着一层阴影。待车夫打开车门，放下脚蹬，他立即快步走来：“米兰来信。”

“关于谁？”

“小公爵。”

洛伦佐略一停顿，点了点头。

波利齐亚诺随即看见了车内的乔万尼，了然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感受到他的目光，乔万尼心中一时涌上千百种复杂滋味，说不上是怅然若失，还是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正在此时，他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乔！”

是贝托尔多。老人站在宫门下朝他招手：“这么沮丧，没有看到好的石头？”

乔万尼一怔，随即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明早再去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