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寻 遇(2 / 2)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床上,心里辨不出是悲是喜,只觉得自己好像打了一场很久很久的仗,现在终于可以丢盔卸甲,虽然不得不承认彻底的失败,可是这是一件多么让人踏实和放松的事情。
第二天丁仲明很晚才醒过来,他起床的时候,严子恩早已眼巴巴地在等他,头发洗过了,湿漉漉的搭在肩膀上,洇湿了一大片T恤,背着一个瘪瘪的书包,整装待发。丁仲明赶紧刷牙洗脸,带着她吃了早饭,就往附近的名胜走去。虽然他已经是第二次来这些地方,可是看着严子恩兴奋得像个小孩子还是很新鲜的经验。她喜欢那些湖光山色,草地和野花,看到挂着名牌的树木尤其兴奋,走远了嘴里还在喃喃地背诵着这些树的名字和年龄,最后过了一阵子,把脸皱成一团对丁仲明抱怨说自己无论如何也背不清楚那些拉丁文名字。
两个人傍晚时分才回到招待所附近,路过邮局的时候,严子恩停下了脚步,说道:“啊,等一等,我要给我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你等等我。”过了10分钟,她放下了电话,转头对丁仲明说:“我电话打好了,对了,你要不要也给家里打个电话啊?”
丁仲明看着她随随便便的表情,好像这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问题。他觉得好笑,这个女孩子涵养太好了,竟然等了这么长时间,作了这么多铺垫,才进入主题,可是对于这样的婉转,也有一些感动。于是他也装做不在意地答道:“不用了。”
严子恩还不死心,又问:“你确定吗?还是每天报个平安好一点吧,你家里人说不定会担心的......”
他一面更觉好笑,一面也不忍心再难为她,微笑着对她说:“昨天我已经报过平安了。”
严子恩一脸惊愕地看着他,半张着嘴,好半天才说出一个:“啊?”
丁仲明看她再也没法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慢慢地低下去,左看右看不知道在瞧什么,嗫嗫嚅嚅地说不出话来,活像作弊当场被抓,而双颊一点点红了起来。他生怕她太尴尬了,于是柔声问她:“你怎么会来找我的?”
严子恩把头低得不能再低,答道:“你妈妈,你妈妈打过电话问你的几个朋友,知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后来我收到了明信片,邮戳是莛湖的,我就想...就想来碰碰运气...说不定就找到你了。”顿了一顿,到底还是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反正我没有来过莛湖,就算找不到你,自己来玩一玩也挺好的。”
两人一阵静默,只听见邮局里的电扇在头顶嗡嗡作响,邮局工作人员无聊地打着哈欠,等着关门时刻的到来。傍晚的风仍然燠热,仿佛和夕阳一样染了橙红的光辉。丁仲明看着严子恩,这女孩转头向门外望着,手紧紧地缩在口袋里,牙齿咬着一点嘴唇,脸上的红晕久久不散,夕阳照在她有点散乱的发辫上,光华隐隐。他很想很想把她的手从口袋里拉出来,又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可是终于只是很诚恳很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你担心我了,真的谢谢你。”
严子恩听了这话,头又低了下来,眼睛望着两人的脚尖之间的空地,声音轻轻地说:“嗯,你不怪我多管闲事,我也很感激......”
两人慢慢地走出邮局,丁仲明知道她仍然羞涩,自己心里也是千缠百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地哼起歌来。漫无目的地走了很长一程,他看到严子恩咬着牙弯着眼睛,好像忍笑忍得不行,就问她怎么了,她笑着说:“原来你唱歌也这样难听。”丁仲明假装摆出一个威胁的姿势来,严子恩俏皮地挑衅地看着他,两个人一起笑出声来,刚才尴尬的气氛终于一扫而空。
回到允州之后,同学之间陆陆续续都知道了彼此的去向。暑假过去之后大家就要分散到各地,这个假期也就变得格外珍贵。丁仲明常常和朋友们出门去,游泳,打球,玩电子游戏,看电影。天气热得厉害,他的额头,脸颊和双肩几次晒得褪了皮,留下红色的印记。每当夜晚也是四处无风,闷热难耐的时候,他就起身悄悄地洗一个澡,然后站在阳台上,看看被灯火照得发红的夜空,努力回想所有清凉的事情,竹凉席,游泳池,冰镇汽水,然后是严子恩常常在信里提及的盛在竹篮里,垫在青布上,衬着一簇绿叶一起卖出的白兰花,茉莉花,最后那思绪汇到几个月之后的西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得不去物理系的缘故,脑海里曾经那么吸引自己的西京生活的画面,现在开始一点点失色,好像一件洗了很多次的衣服。莛湖的旅行虽然快乐,他却不愿意多想,自己曾经那么任性那么无理取闹,想起来就觉得十分羞愧。因为这羞惭,他甚至不愿意见严子恩的面,连当时那一线温暖的喜悦,也不敢回头体味。两个人还是写着信,抱怨这个热得要命的夏天,好像完全不记得曾经某地有过凉风不绝的夜晚。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