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2 / 2）

皇后一死，后宫的琐事又找上她，好在段泓之再无其他嫔妃，她也培养出了几个能干的宫女，这才不至于操劳。

她还没等段泓之行完礼就把他拉起来，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千川在暗处看得清楚，与平时皇帝扶他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太后整整他的领子，又顺顺他的头发，想摸摸他的头却被他头上的玉冠挡住了手。她收回手，斟酌着开口，“我听说……”她怕引出段泓之的伤心事，只说了三个字就说不出口，“我就想看看你。”

段泓之握住她的手，带着笑意安慰道：“没事，儿子没事。皇后的事儿子早就知道，只是现在才找到机会办她罢了。”

“那你……你要是心里难受就跟母后说说。甭管你多大，做母亲的总是要哄着儿子的。”

“没事，她从一开始就是何家派来监视我的，儿子与她也没有什么感情。”

太后看他确实不像难过的样子，反而比平时更神采奕奕，才信了他的话，“这些年，委屈你了。”

段泓之顿住，半晌才答，“都过去了。”

见他眼神落寞，太后便知这几年他过得是真的不好，她爱怜地抚着皇帝的背，“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你还是再选几个妃子吧，母后实在不愿看你一个人。”

段泓之未置可否，“再等等吧。”

“当然是要选你喜欢的，千万别再像她一样。”

“是。”

“你就是太拘束了，从小就没个机会好好跟人相处，喜欢不能说，讨厌也不能说。为娘的担心你这个性子，遇到真心的也学不会真诚。”

段泓之被她说得愣了一下，就算他是皇帝，当娘的说儿子总是这么不留情面。他笑笑，保证道：“儿子会学。”

段泓之给太后换了一杯热水，她常年吃药，喝不得茶，只能喝没滋没味的白水。段泓之怕她坐久了腰背疼，起身站到身后给她捶背，“儿子是没事，不过鹤生他母亲从小就疏远他，这次又……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你就多去陪陪他，”太后皱起眉，“说起来他封了太子之后我就没怎么见他了，要不你让他到我这里来，陪我说说话，我也开导开导他。”

“那就多谢母后了。”

他在永寿宫待了很久，千川也在这儿陪了很久。

他觉得皇帝和太后其实很像。他见识过先帝的暴虐和无情，皇帝的冷漠和严厉完全是跟他父亲学来的，却还没有学到精髓。而皇帝私底下的温柔和耐心则来自于他这个温柔慈祥的母亲，千川能听出他们语气中的相似之处。

千川第一次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这是他在这宫中二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体味过的东西。他感到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皇帝和太后两个人联系起来一样，就算没有人说话，他都能感觉到他们是互相关心和爱护着的，这种感情比皇帝和六合王之间的感情更浓烈，更深重，更无言厚重。

这就是有娘亲的感觉吗？

千川可以控制脸上维持着面无表情，却无法控制地红了眼眶，他眨眨眼，握紧了手中的重明剑。

此刻他被重重的感情填满，一旦他体味到了爱，接连而至的渴望，委屈，嫉妒等等各种各样酸涩的情绪纷至沓来，让他这个新人措手不及。没有人像太后关心皇帝一样握着他的手问他你是不是难过，他一个人，握着剑，缩在阴影里，看着别人家母亲与儿子享人伦之乐。

他这把冷剑终于体会到了一点暖，这一点暖却又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他这一生都不可能拥有这样深重的感情。

他一生只能做一柄冷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