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5（2 / 2）

千川呼吸一窒。

“你从进听风楼开始，记载里有的内容每一个字我都能背出来，”段泓之指了指屋顶下面，“你是你父母亲手卖进宫的，你父亲姓白，母亲姓郭。刚才那位不是你的嫂子，就应该是你的弟媳。”

千川的眼中完全没有段泓之想象里的向往和温暖，有的却是无边的惊恐和惧怕。

皇帝看过了他在听风楼的案卷！

他跪下来，伏在皇帝脚边，低声地求，“属下知错了，属下请罚……属下知错了，知错了……”

段泓之拉不动他，就坐下来，“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罚你？”

千川却以为这是皇帝要他亲口认罪。亲口在众人面前大声报出自己所犯的规矩，再脱光衣服请罚，被所有人看光了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到哀嚎，被迫袒露身体接受验刑，这是听风楼折磨和羞辱人常用的手段。

他被这样羞辱了二十七年，每一次惩戒带来的屈辱都刻在他的心里，才有了今日的忠诚的服从。

他将皇帝赐予的剑恭敬地摆在身前，仿佛不知道这是在野外一样，迅速地扒掉了今天皇帝新赏赐给他的绸缎做的衣服，分开双腿，挺起胸膛把自己完全地袒露给皇帝，大声地说出他犯了的规矩。

“贱奴不忠，侍奉过两位主人，偷奸取巧没有……没有为先帝尽忠。按楼里规矩，理当受酷刑三天，然后割舌剜眼，剥皮剖心，挫骨扬灰。”

他一仰头，脆弱的脖颈暴露在段泓之面前。

他早就应该习惯了被各种各样的目光注视他肮脏的身子，可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段泓之错愕的目光中，他竟然起了肮脏的羞怯之心。

他的大腿微微颤抖，强忍着想要合拢双腿的念头。他本该毫无保留，决不能有一丝耻于向主人袒露的心思。

千川的身体上遍布各种伤痕。他的膝盖陷在泥土中，似乎连骨头都已经变了形；他的大腿结实有力，却带着一条条鞭痕；他的小腹肌肉块块分明，却有着难以消磨掉的烙铁的痕迹。

他究竟受过多少伤啊！

段泓之心痛难当，没有想到千川会这么在意这件事情，他把千川拉到自己怀里，为他盖上衣服。

“我不是要罚你，我永远也不会因为你珍惜生命而怪你。”

千川今年二十七岁，按年龄来看绝不可能是段泓之这一代的影卫。除了影卫的统领是先帝那一代影卫留下来的以外，就只有千川，也是服侍过两任皇帝的。

段泓之的父皇登基的时候，影卫还没有被训练到如此忠诚，有不少影卫都向新帝祈求能放过他们一命，不想为老皇帝陪葬。

段泓之的父皇觉得有趣，在听风楼设下酷刑，若有人能坚持三天三夜便能不死。

竟真的有几个影卫愿意一试。

有其他影卫劝他们，与其死在刑架上，不如自己动手反倒少受活罪。

他们没有听劝。

除了死在刑室里的那些影卫，侥幸活下来的影卫，也全部都被先帝用各种刑具虐杀。

段泓之的父亲，从来也没有一刻，是真的想让这些人留下性命。

千川便是在这样一位皇帝手中被培养起来的。

直到段泓之的父亲暴毙，他随着这一代的所有影卫跪在听风楼暗无天日的正殿里，向统领提出愿到刑室领罚三天三夜。

段泓之的父亲从来不是真的想要留下影卫的命，千川却说这是皇帝金口玉言，也算是听风楼的规矩。

整个正殿鸦雀无声，所有人在皇帝陛下多年的凌虐之下已经甘愿随葬，只有千川站出来。

也只有他一个活下来。

千川觉得是自己钻了空子，从他跟在段泓之身边的第一天起，没有一天不在担心皇帝会怀疑自己的忠心。

他被段泓之抱在怀里，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冷，不知为何，竟淌下泪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