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罪孽与救赎(2 / 2)
隆美尔做了和海德里希一样的选择,他死之后,元首下令为他举行国葬,亲自为他送葬。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劳苦功高的高层将领暗地里都在人人自危。
希姆莱也担心自己会步上前人的后尘,我便在他忧心忡忡时劝他:“长官,我认为元首完全已经老糊涂了,他现在做的决策都是在自取灭亡。”
“您与他不同,您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住嘴!你这样的想法是极其危险的,不要再提第二次,否则你将会被以叛国罪论处!”希姆莱对元首仍然心存敬畏,但我看得出他已经有所动摇,他拒绝了我的提议后,不断自我说服地喃喃自语道:“我不会背叛元首,绝不会。”
“长官,那我们来谈论另一件事吧。”我适时地转移话题,“元首已经下令,任何试图帮助犹太人及战俘的人都将被视为叛国,处以死刑。可改善集中营里关押的囚犯生活环境、以及释放他们的工作,一直由我负责……”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查到我头上,希姆莱作为我的保护伞,必然也要受到惩罚。我替他办事的同时也掌握了他许多秘密,他不得不顾及我而违背元首的命令。
除此之外,他应该也清楚现在我们所面对的是什么。德国战败几乎是可以预见的未来,想要从泥潭中全身而退、使世界对德国稍稍改观,我所做的这些“叛国”的“罪行”,是必须要做的。
于是在希姆莱的帮助下,释放犹太人和战俘的工作终于得以顺利地继续进行。
嘴上说着绝不会背叛元首的希姆莱,最终还是在我的怂恿和必败的战局逼迫下选择了出卖自己追随的对象。
1945年4月,希姆莱企图单独和英美媾和,同意西线战场的德军向艾森豪威尔投降,以求保全东线战场的实力,与苏联负隅顽抗。
元首发现自己最忠心的追随者也背叛自己后,当即免除了希姆莱的所有职位,下令将他处以极刑。希姆莱连夜乔装逃走,我早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得干干净净。
而本该向我问罪的元首此时已经自顾不暇,苏联正攻向柏林……
最后一批犹太人被我送上离开的火车,在集中营中受到过非人虐待的无辜者们一个个面黄肌瘦,形容憔悴,但目光里都充满了对生的渴望和对自由的向往。
由于我对他们持续的帮助,许多人已经不把我看作仇敌——战乱下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甚至有善良的俘虏担心我会因为释放他们而受到惩罚。
在火车汽笛响起,准备启动时,车窗旁边的一个金发蓝眼的小女孩突然问我道:“大哥哥,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她很瘦,很小,被她同样消瘦的母亲抱在怀里,她的母亲感激地看着我,眼睛里蕴含着泪水,小声提醒女孩应该叫我叔叔。
“不,亲爱的,我不能走。”我微微笑了笑,站在车窗下抬起手,摸了一把她探出来的小脑袋。她金色的头发细细软软,湛蓝的眼睛天真无邪。
我退远了几步,最后冲他们摇了摇手道:“祝你们好运,再见!”
绿皮火车载着死里逃生的幸存者,轰隆作响地驶向新生活。
然后我回到我的办公室,曾经繁荣忙碌的办公楼里狼藉一片,留下的人屈指可数。我仓皇的下属向我禀报了一个最新的消息:“苏军已攻入柏林,元首于总理府吞枪自尽,纵火自-焚。”
“好的,我知道了。”我一点也不像他那样慌乱,这一天是我期盼已久的结局,“如果你要走,趁现在。”
我最亲近的这位下属并不是德国人,而是一名曾经的波兰间谍。
他年轻英俊,甚至堪称漂亮,在一次行动中被俘虏,审判后原本要被秘密处死,而我在他身上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便救了他一命,他就为我效力至今。
几度犹豫后,他摇了摇头:“不,长官,我们必须留下,承担我们的责任。”
“责任?不,是罪责。”我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青年看着我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和崇拜,我安慰似的对他道:“你不会有事的,我才是该负责任的领导。”
几天后,德国宣布投降的消息传遍世界,我负责各项投降事宜,在1945年六月份被逮捕,送上纽伦堡法庭审判。
由于我在战争后期为解救犹太人和战俘作出的贡献,以及我最后配合的积极悔改态度,我最终被判处六年有期徒刑,是同级别战犯中受处罚最轻微的一个;而纳粹德国大部分将领,都为了逃避审判或保全尊严选择在上法庭前自杀。
我没有选择自杀——虽然那很容易,只需要咬破自杀假牙里的氰化钾胶囊,我就可以去和海德里希见面。
我必须为我的罪孽服刑,即使我没有亲手制造血腥的屠杀,我也确实参与其中。当一场雪崩发生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服刑的生涯乏善可陈,报应来得很快,我在此期间饱受病痛折磨,幸而我还能提笔写一些关于我过去的回忆录,并将它们整理成册,留作警醒后人的纪念。
由于战犯的身份,我并不受到任何一个国家的欢迎,因为病情恶化而被提前释放出狱治疗的我无处可去。我的生活用度还来自于我手下曾经的一位女间谍,可可·香奈儿小姐。
在我被瑞士当局要求出境后,她为我找到了一处位于意大利马久里湖畔的帕兰扎的疗养院。
在海德里希离开后十年,我终于也即将接受死神的裁决。
那一天晚上,月光透过窗子洒进屋子里,微凉的夜风吹起翻飞的纱帘,恍恍惚惚之间,我仿佛看见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站在窗前。他背对着我,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
前不久我刚做了一场手术,手术结果很失败,术后的并发症使我的脏器迅速衰竭,整个人都消瘦苍白下来,整日躺在病床上几乎无法动弹。
可这一刻我忽然有了力气,拔掉插在手背上还在不断向身体输入药液的针管,从床上站起身,赤着脚踏在冰凉的木质地板上,一步一步,迈向那个人影。
我朝他伸出了手,他转过身,俊美的面孔在幽蓝的月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光晕,正是我许多年不曾梦见过的莱茵哈德。
耳边似乎回响起了塔蒂尼的小提琴奏鸣曲,还有隐约的钢琴声伴奏,男人虚无的手握住我的,我笑着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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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天堂没有你,我愿意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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