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刘夫人喝了口凉茶，目光锁在不远处正在擦地的小仆身上，小声问成呈道：“就是他吧？我一进门就觉得他面生。”

成呈也朝那卖力干活儿的小仆看了一眼，点头道：“是。最近四喜的娘病了，我准他告假回家，院子里头就缺了个人，如今添一个在我这里收拾收拾便正好。”

刘夫人笑笑，轻摇团扇：“这孩子口不能言，也是苦命。他看上去又瘦弱，比起别的孩子来怕是做不得多少粗活。能被你这么关照着，真是他的福气了。”

成呈应了一声，抢在金雀动手之前为刘夫人添了些茶，递了过去。刘夫人微笑着接了，一边品，一边又装作不经意道：“跟黄家的亲事，日子最晚也就定在明年了。娘也在想，要不要在你房里添个人，成亲前先学着点……”

成呈一口茶差点呛到鼻子里：“……这倒不必了。”

刘夫人哈哈笑起来：“我儿到底还没长大……你说说，你二叔四叔家的小子跟你一般大，儿子闺女都抱在手上了，就剩你，你好意思……”

成呈卖乖地一笑，不置可否。

他一直不愿要丫头小厮陪床，在这事上是少有的顽固。整日侍花弄草的学问人总是有几件所谓的信条；婚事随长辈，但在情事上，比起因为想纾解而找人服侍，成呈更想把这份肌肤之亲的情意留给名正言顺的发妻。

也不知道这已经被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嘲笑了多少次，成呈不管。活到今天，他次次都是自己解决，好在身边也没有地坤，没闹出过什么大乱子。

这么说来，迄今为止吴言应该是离他最近的一个了。

因为这个念头，成呈又看了眼跪在地上擦地的吴言，心中突然漾起了轻微的涟漪。

那天晚上到家，他便嘱咐了阿豆第二日一早去茶楼前面等着接吴言。吴老爹为儿子花了最后一趟大钱，两人是坐着牛车过来的。他向阿豆招呼打了又打，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吴言还是那副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只带了个轻飘飘的小包袱。阿豆说什么他都点头，他也不认字，往卖身契上按手印时爽快极了，让自觉做了坏事的成呈知道了，更不是滋味儿。

当时他不过是在山下的村口碰巧遇到一位村民想问路，却被他领回家热情招待了一番。吴家两口子或许本只是想无望地碰碰运气，谁知成呈正中他们下怀，傻傻地以为自己帮了大忙。等再一思索，成呈才觉得不对：

他这不是帮着人家卖儿子吗！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着实叫他后悔；而且地坤又挺特殊，总是牵连着些不好的联想，这样一来自己全然成了个财大气粗色迷心窍的坏角儿。

一时糊涂。成呈认了。

虽说不合规矩，但成呈心里愧疚，很守信地把吴言放在了自己院里。他本还担心他娘会因此不高兴——少爷院里的下人都是经她仔细挑出来的——没想到她不怒反喜，甚至说了几句好话，成呈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去。

或许近日里突然开始吃斋念佛的娘是觉得他在积善积德吧。成呈无奈。

这边他自己脑子里绕了一大圈，刘夫人在通房的事上还没放过他：“你一向懂事，眼光也肯定不差，若是有自己喜欢的，自己决定就好，记得给娘看上一眼就成。”

成呈不敢造次，只得嘴上答应。

而此时，在一旁洒扫庭院的吴言正往他们母子的方向偷偷地瞟。

刘夫人不爱打扮得珠光宝气，日日都是素雅妆饰，举手投足优雅轻缓，嘴角含笑，看上去很是和蔼可亲。而成呈的眉眼有七分像刘夫人，也带着三分属于男子的英挺；咧嘴一笑，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直晃人眼，又像极了成老爷。

二人坐在院里喝着茶说说笑笑，吴言长着耳朵，他想不注意都难。

自从被安排进成呈的住处，吴言是一天都没歇过，乐趣少得堪忧。院子里扫地擦洗之类的粗活忙活常常被扔给他，让他能从早忙到晚。累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要分心，他没见过所谓有钱人家的生活，克制不住这新奇。

他早注意到桌上那个大瓷碗，碗里是一大串如浅色碧玉一般润泽晶莹的绿色果子，每颗都拇指粗、半指长，在阳光下闪着水珠，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想到嚼在嘴里时汁液甜滋滋的味道。

吴言仔细把眼前一块地擦干净了，拎着水桶想挪个地方，趁着这功夫又抬头瞄了一眼，哪知这一眼，他正好对上了成呈望过来的眸子。

吴言一惊，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冲撞了主子；但余光里他仿佛看见成呈笑了一下，没看真切，可又不敢再抬头了，只好闷头接着擦地。

成呈不知道的是，吴言现在知道了，之前的只是个误会。吴言没走出过小村，别的人他不管，但当成呈用商量的语气问他想不想服药假扮成中庸的时候，吴言就觉得他一定不会坏到哪里去。

吃药是他先前就决定好了的，能否生育对他来说无所谓了，让成呈白担心一场。吴言很庆幸，自己如今能安稳地过日子、干活换饭吃，终于派上了用场，每每思及此，他心里都欢欣不已。

于是，那初见时的万千心绪在莫名的误会消融后，又自然而然地悄悄地发芽了。

吴言回头想想，觉得自己在成呈面前直接哭出来还是挺臊人的。他当时也是真慌了神，生怕成呈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把他买回去专门生孩子或者再转卖——他这才心动了能有多久哇，一下子就把他打落云端了。

稀里糊涂瞎想这么多，他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吴言还在为那个对视紧张又窃喜，却突然听见刘夫人说要走了，本有些神游的他立刻手脚麻利地退到一边，等刘夫人从他眼前走过，小厮关上了院门，才掏出家伙继续干活。

成呈回头，正瞧见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

吴言的下巴比二人初见时圆了些，脸色却没好多少，看样子像浮胖，成呈知道那是服药的缘故。阿豆有一次还随口提到他不爱吃饭，想来可能是怕发胖被认出来，故意饿着自己。

这小呆子。

这时阿豆正要撤去桌上的大瓷碗，成呈突然心里一动，想了想，对阿豆道：“等会再收拾吧。”随后唤道：“阿言，你过来。”

他看见吴言很意外地抬头，然后眼睛一亮，小步跑到他跟前。

成呈还是因为那场闹剧觉得有些尴尬，一打照面便不太自在。但他不愿放过这个自证清白的机会，虽然话头起得生硬，但声音仍然温柔：“今天刚送来的马奶葡萄，新鲜得很，在别处可不一定吃得到。你尝尝？”

吴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使劲摇头摆手。

察觉到小哑巴神态放松，成呈心里也舒坦了不少，在阿豆惊讶的目光中直接摘下一串递过去，忍不住逗他道：“我是你少爷，要听我的话呀。”

吴言犹豫了。他害羞地往四周瞧瞧，这院里还有其他人在呢！是只给他一个人，还是……

成呈看他眼神就明白了，顺着他的这意思，压低声音故作紧张道：“你快接着呀，让其他人看见他们没得吃，他们可要不高兴了！”

吴言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便不好意思不要了。他把脏手在身上抹抹，朝成呈一欠身，小心接过那串葡萄。成呈没有顾此失彼，让阿豆也接过剩下的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