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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人间的日与月.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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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奶奶不比他神经大条,提起往事脸色暗淡些许,叹了口气:“高三非要闹着回家自学,后来成绩不理想,做父母的一个打一个骂,家都不让住,这小孩也倔,收拾东西就走,谁都拦不住。在外头六七年,就回来拿过一次东西,这次要不是生了病…”

她哽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好端端的哭什么。”爷爷叱她,打岔道:“小陆见过成蹊爸妈了吗?”

“还没,要等他情况稳定一点。”陆离说。

爷爷顿了顿,没忍住:“成蹊现在这样,难为你为他耽误自己…”

“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他笑了笑,“就是之前刚回国比较忙,本来想早点见面把事情定下来,现在得再拖几个月了。”

十几年前这儿的地价还没涨,房子的装修就算放到当时也只能算做简朴,整体空间却很宽敞。

楼梯设计成弧形,台阶要比寻常人家多了不少,两个老人年纪大了,爬上爬下耗体力,陆离侧着身子,好不容易劝他们收回了陪同的念头。

瓷砖干净冰凉,二楼尘封多年,今天上午才让叶奶奶整理出个大概,陆离拿钥匙打开隔断门,小客厅的窗户开着,迎面的风里没有想象中的灰尘味道。

叶父叶母搬走时经济方面并不窘迫,因而大多东西都没带走,挑挑拣拣过后留下满目狼藉,拉长了的透明丝袜、各色电器的线头、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烂玩偶沿墙堆着,灰扑扑的旧衣服积在沙发上,像摇摇欲坠的沙山,但因为被人潦草收拾过,也没到下不去脚的地步。

叶成蹊的房间在斜对面,赭红的木门虚掩着,陆离跟在他后面进去,随手上了锁。

屋子很空,配了个独立的卫生间,衣柜嵌在墙壁里,除了张双人床和复式书桌就没有别的家具,床头柜不知道让原主人扔到哪里去了,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

照明的只有一盏白炽灯,亮度太高,久了刺得人眼睛疼。

叶成蹊趿着超市买的人字拖,郊外的气温比城市要低好几度,他有些冷,奶白的脚趾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两根手指轻轻拽了一下陆离的衣角,“哥哥。”

陆离把他搂进怀里,嗯了声,半低下头,长驱直入地吻他。

叶成蹊让他亲得迷迷瞪瞪,身体热了一点,那小截腰软得快要化在他手里。分开后他靠在陆离肩头,又小声叫他:“哥哥。”

陆离这回没应,右手握住他的肩稍微推开一点距离。叶成蹊无措地看了看他,小幅度地咬了咬唇,没说话。

浴室就在背后,陆离转身进去,打开开关试了一下风暖,除了声音有点大,功能都还完好。洗漱台空空如也,金属架上摆着的千岁兰叶片繁茂,应该是上午刚放进来的,他抬开水龙头,等确定有热水后,顺便洗了个手。

“去拿衣服。”陆离把擦过指腹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磨砂玻璃里,水声淅沥地响起来。

卧室唯一的供暖设备是十几年前买的空调,内机外壳浸染出无人保养的蜡黄。陆离在客厅找了条凳子,踩上去取出过滤网,拿到隔壁房间用水清洗干净,再装回去扣合外盖。遥控器不知道滚到了哪里,他接通电源,翻出带红外的备用手机试着开了开,空调没坏,沉寂几分钟后开始慢慢运转。

热风拂过耳侧,陆离关上窗,走过去把凳子踢进书桌底下。叶成蹊还在洗澡,伴着水声,他的眉眼低垂,目光掠过凌乱的桌面。

桌子上的书东一本西一本,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名著,上下两册的基督山伯爵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书柜和桌面连在一起,陆离拉开柜门,里头堆了两叠笔记课本之类的东西,中间夹着几张试卷。

高度不一致,他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伸手进去触碰,指尖捻满了灰尘。

厚度也不一样。

男生裹着满身的水汽走出浴室,卧室温度上升,没有之前那么冷,但墙壁太薄,存不住热。他坐到床上,在被子底下曲起腿,抱着膝盖,脑袋埋在臂弯里。

叶成蹊觉得自己在缩小成一个小孩,心跳加速,连带着脸颊也烧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单纯的缺氧。

陆离洗完澡出来,男生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吹得半干的头发有点蓬,深墨般的黑,他低着头,细白脆弱的后颈往下,那截消瘦的脊骨突出一小块,沿出年轻紧致的线条,连同滑腻的皮肉一起隐在宽松的浴衣里。

身旁的床微微一沉,叶成蹊抬起脸,拿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直直地看了他一会,两颊的洇红没有散,但已经很淡了。陆离没有动作,他就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腿上,伸出胳膊抱住他肌理分明的腰,小脸靠进他颈窝,闷声说:“我变成一根冰棍了。”

陆离歪过头,捏着叶成蹊的下巴看了看他因为睡眠不足生出来的红血丝,“被窝热一点。”

他哥哥说话时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陆离的脸部轮廓比寻常亚洲人要深,潋滟漂亮的瞳眸半掩在浓密的长睫下,辨不清情绪。叶成蹊眨了眨眼,对方没用什么力气,他很轻易就挣脱了那两根手指,又把头伏在他肩头,“不要。”

几间屋子都没装隔音板,在二楼甚至能听见有人在马路对面用正常音量打电话的声音,做是做不了了,小客厅的电视能联网,但是两个人都不想动。

陆离拿手机随便找了部两个小时的动漫,叶成蹊分到一只耳机,抱着他的胳膊凑合着看。

屋外刮起了风,玻璃震得砰砰响,汽车在柏油路面疾驰,轧过厚厚一层枫叶,数年前的催眠曲在时间长河里溯洄而来,叶成蹊上下眼皮打架,咕哝了句困,抬起陆离精瘦的手臂,熟练地钻进他怀里,小声说:“哥哥,我要睡觉了。”

陆离没看他,“躺好了睡。”

“你也躺下来看。”

陆离没说话,唇角略微扯了扯,勾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叶成蹊转过脸,分开一段距离去看那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那里头似乎带了点玩味的鄙薄,可陆离从来没对他做出过这种等同于讽刺的表情。

他以为自己想太多了,倾过上身,伸手去抱陆离白/皙的脖子,细声细气的解释说:“因为那样被窝是空的,会冷。”

陆离一只手揽住他的腰,按灭屏幕,手指摸到他的耳朵,把耳机取了下来,连同手机一起放到枕边。

被子里只有他们坐过的上半截暖和,叶成蹊把冷得哆嗦的脚踩到陆离小腿上,整个人蜷在他怀里,“哥哥。”

“别闷在里面。”陆离低下头把他抱上来一点,让那个毛茸茸的脑袋能枕着枕头,微凉的指尖拨开他的额发,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恨不恨沈钦?”

叶成蹊不解地拧起眉,像是试图在混乱的记忆里寻找这个人,片刻,惘然的说:“沈钦…是谁?”

陆离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笑,“没什么。”

叶成蹊把自己和他贴得更紧,“那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说的时候没抱对方会回答的希望。陆离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他的下颌,像在逗一只不听话的小动物,“因为你高一还是高二的时候——我忘了,他看你不顺眼,非说你偷了他两千块钱的手机。”

落在头顶的声音语调散漫,仿佛只是随便捡了个无关紧要的睡前故事讲给他听,叶成蹊闷声说:“那他好坏。后来呢?”

“后来…你不是说困死了?”陆离扣在他下巴的几个指头收紧,凑过去碰了碰他的唇,气音很低:“睡觉了,小骗子。”

“唔。”叶成蹊也主动亲了亲他,全无好奇心似的,“晚安,哥哥。”

后半夜街上的车辆渐少,不远处的火车站还在运营,动车轰鸣声不断,空调显示温度的荧光照出半个隐隐约约的屋子。

叶成蹊睁开眼,陆离那张俊秀优越的脸近在咫尺,眉骨突出,衬得眼窝微陷,他的目光痴迷又悲哀地流连过青年高挺的鼻梁和紧闭的薄唇,良久,终于移开视线。

他还是好爱这个人,看一眼心就痛得喘不过气,但是陆离不需要他的爱,他只要一副色相,一个听话乖巧的人偶。

被窝温暖舒适,叶成蹊又望了一望青年,因为太过紧张,嘴唇被咬得失了色,他呼出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

陆离不会放自己走,他记得第一次说要回家的时候青年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叶成蹊害怕谈判,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拒绝陆离,只要对方想,他连道理都捋不通,就像在塔希提岛那次一样。

火车站离这里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身份证在背包,爷爷奶奶藏贵重物品的地点许多年没变过,那张用来打钱的银行卡密码还是他自己设置的,他只需要几百块钱就够了。

不告而别很不好,也很狼狈,可是叶成蹊没有别的办法。

那些送不出去的爱意就缠在身体里,渗进血肉,日夜提醒自己又一次成了被抛弃的人,他没办法待在陆离身边,刮骨疗伤很痛,但总归会好的…对么。

他死过一次了,不想再死一次。

门锁解开的喀哒声被动车进站的鸣笛盖过,在夜里并不突兀,叶成蹊心跳快得异常,心脏似乎要从胸腔里破出来,他拽紧背包,轻轻拧开门把。

然而身后突然有人冷淡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说话的嗓音粗粝嘶哑,像是喉咙里含了把沙子。叶成蹊瞳孔不受控地缩了一下,他顿住脚步,身体各个关节都僵直得不能动,恐惧带来不可言喻的虚脱感,从脊椎炸上脑海,遍体生麻。

“客厅的锁你没钥匙。”陆离折过手肘,胳膊挡在眼睛上,遮住大半张脸,顿了顿,像是知道叶成蹊在疑惑什么似的,他又笑起来,“宝宝,你可能不知道,你叫我哥哥的时候,从来不会主动抱我,我靠近一点你都只会抖。”

空调年岁久了,出风口像爷爷日益衰竭的肺气管,有人在里头拉破败的风琴,呼哧呼哧的,仿佛下一秒就该散了架。

这样的噪音下,陆离其实很难睡得着。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叶成蹊胸口绞得生疼,情绪的起伏加给心脏不少压力,两条腿软得像棉花,他站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脊背靠到白墙,然后沿着墙壁缓缓坐到地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饱闷的不适帮助理智回笼,叶成蹊轻轻抽气,等浸满四肢百骸的酸涩感慢慢散去一些,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这么害怕陆离。

先前那么乖顺是因为想留在他身边,如今决定离开的念头给了叶成蹊谈判的底气。只要坚持住就好了,他安慰自己,虽然很困难,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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