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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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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大抓紧他的手臂不让他逃离,酒碗就对到他的嘴边。乌鸦和山鸡也靠了过来,他们一并说着话,似乎在让从哥不要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从哥还有身份吗?对了,他还是俘虏,他差点给忘了。俘虏就是别人叫做什么就得做什么,他没有拒绝的权力和立场,就算让他去吃屎,他也得点头哈腰地去。

除非他不想活。

他扬手打掉了阿大的酒碗。

从哥说不清自己是无心还是有意,乱七八糟的情绪挤压在心口,让他透不过气,说不出话,于是他就这么一甩胳膊。

酒酿撒了阿大一身,瓷碗再啪地一下,撞到地面,四分五裂。

围在阿大身边的几个人愣了,一时间安静下来。下一秒阿大一把抓住从哥的脖颈,另一边手捏成拳头,他的力量大得几乎把从哥提起来,眼看着就要一拳朝从哥脸上砸去。

阿言见状赶紧喊了一声,想扑上去护住从哥,结果却突然被乌鸦抓住,手臂一提一甩,直接叫他摔了个跟头。

从哥停止了挣扎,他觉得自己确实应该被砸一下,就凭阿大的力量,一下就可以把他砸晕,那他也就不用想了。

而如果阿大不砸,反是证明自己和这些苦山人是一伙的了。他不想这样,他不承认,不愿意,不甘心。

但阿大没有砸,他额头上的青筋根根可数,眼睛里也有可怖的血丝,溢满了腾腾的杀气,可他还是松开了拳头,也松开了卡住从哥脖颈的手。

他后退了两步,沉默地望着从哥。

片刻之后,他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整了整从哥的棉衣,用通用语认真地道——“你喝多了,我知道了。”

随后扬了扬手臂,让围在身边的人全都散去。

但这似乎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也就是这天晚上,让从哥模糊了对阿大的判断。

南沟寨的人是在后半夜找上门的,那时候从哥的酒劲渐渐醒了,堂兄也找了个机会凑过来,给他喝了一点解酒的东西,让他醒醒脑。

“你能不能不要搞事情,你知不知道保住你一条命有多难?”堂兄彻底把草帽摘掉了,把从哥拉到一个角落,低声斥责。

“我不知道你是谁,”从哥赌气地说,他一口灌下那个苦得他脸都皱的玩意,连连呛了几口,回嘴怼道,“你他妈到底是山鸡,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哥,你要是山鸡,我没话说,你要真是我哥,那你真是没脸回去面对父老乡亲!”

这话似乎刺激了堂兄,他低吼一声,骂道——“我他妈怎么没脸了?!”

但这一声似乎太大了,于是他赶紧把从哥再往阴暗处拉,重新压低了声音,说你个逼崽子什么都不懂,别以为你打了阿大的酒就很威猛,“你以为你是谁,你要不是有个契弟的身份,他分分钟能操刀把你脑袋斩下来!”

“怕刀你还当什么兵?”说实话,从哥确实觉得自己刚才很威,至少比眼前这个怂货要威,“是,你怕,所以你怕得都不敢告诉他们你原来也是个兵。”

这话一出,堂兄的表情僵住了。

他咬了咬牙,望着从哥的脸,没接话。

从哥举起碗又喝了一口,这药确实见效,喝下去肠子都苦得搅成一团了,更别说什么酒劲了。也不知道什么逼玩意能苦成这样,妈的,从哥咳出了一口痰,把空碗递还给堂哥。

堂哥接过空碗,本想撂下从哥一个人,但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上下摸索半天,掏出半盒烟。

从哥不接,堂兄又点燃一根,吸两口,再递。

从哥嘴里太**苦了,闻着烟味都觉着甜,不得已,勉为其难捏过来,也抽了两口。

“他们救了我。”堂兄说,也不管从哥有没在听,低声嘟囔,“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阿大是个好人,没他我早死了。”

从哥冷笑一声,喷出个鼻音,“他刚杀了个兵,你敢跑出去说你也是兵吗?你敢说,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那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

“村里人也被兵杀了很多,你没看着。”

“他们要老老实实招安了,犯得着动刀动枪吗?”

“有的事说不清楚,”堂哥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不清。”

“是说不清还是你不愿意说,你是理屈了所以你躲在这山坳里,你说你有脸,那你他妈怎么不——”

从哥还想反驳,但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却听着篝火处突然传出了几句骂声,倏忽间一群村民便围拢起来,看似闹出了什么矛盾。

而堂兄也微微一怔,脸色一变,拔腿就往人群中跑去。

从哥也跟着朝前走,但他走到人群边上便意识到,有的热闹还是不看为好,一不留神引火烧身,那还真是不得了。

来的就是南沟寨的人,也是前几天跟阿大打了一架的首领。

南寨首领也受了伤,拄着条拐杖,脸喝得通红。他嚷嚷着让阿大出来,还嚷嚷着让阿大把那两个俘虏也交出来。

从哥一听,立马往后闪。但他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南寨首领目光一转,精确地落到了从哥身上。

也不知被谁推了一下,从哥一个趔趄,栽到人群之中。

此时阿大也赶来了,他扒拉开村民,站在南寨人的面前。他还没说话,乌鸦就拦在阿大与南寨之间,他说你干什么,说着便把腰间的弯刀抽出来。

乌鸦一抽刀,南寨的十几个人都一并抽刀。

阿大赶紧摁住了乌鸦,让乌鸦把刀放下,呼喝了两声,叫他不要没大没小。继而转向南寨的头子,说你们是来喝酒的吧,我们酒还多,坐下来一起喝。

说着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从哥,示意他赶紧退开。

但南寨人过来就是冲着从哥和阿言,阿言没见着,估摸着早被乌鸦灌倒了,现在不知道躺在哪个茅草堆里。

于是就剩下从哥一个,所有南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南寨人的口音和乌鸦的很像,听起来容易辨认。

他的首领看了一眼从哥,笑起来,他说阿良,你还没血祭啊,怎么搞得那么久,这牲口都还活着。

阿大说祭过了,都开喝了,哪里敢错过时辰,一切都是按照规矩来的。

“那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了,”南寨头子道,扬起拐杖指指从哥,笑出一脸皱纹,“你窝藏了鬼啊,鬼还喝你们的酒哇。”

“他不是鬼,是我契弟,”阿大这回干脆抬手挡了一下从哥,让从哥往身后站些,“前几日刚纳进来,没来得及通知阿叔。”

“契弟?”南沟头子好气又好笑地重复了一遍,煞有趣味地又再次打量了一下从哥,然后摇摇头,冷下脸来,“阿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阿爸阿嫂都给这些牲口收了命,你又有多少乡亲死在这些牲口手上,你居然纳牲口做契弟?”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阿大的表情也冷了下来,上前半步,更坚决地拦在从哥面前,“这些不需要和阿叔商量吧。”

“你是要反水了。”南寨首领啧啧地道,像是怕别人没听清似的,又抬高声调声明——“你要反水啊,阿良。”

“我不会反水。”阿大说,“阿叔你讲这种话,就是在挑事了。”

“我挑事?你那天让他们一路杀到我南沟寨,说不定就是你这个契弟搞的鬼。”首领哼笑,“我要你交人,你不交,跟我干一架。你知道我老骨头干不过你,你养几天伤又活蹦乱跳,接着搞你们的小计划。这次你卖我们南沟寨,下一回你卖谁?你阿姐的北寨?还是最难搞的中土皋?”

这话一出,村民们有了一些骚动。

但阿大的脸色还是没变,他深吸一口气,说阿叔你不要乱讲,“我们西头没出过一个叛徒,大家都是知道的,要说反水,我们还得向阿叔的南沟学,去年年头你们南沟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我——”

“你是要跟我算旧账了?”南沟首领没让他说完,蛮横地打断了他。

“不是,”阿大也止住了话端,缓下语调,“我和阿叔已经清算过了,我只是不知道阿叔来的意思。不知道你是要来喝酒,还是单纯地来看看我。”

阿大给了对方一个台阶,而那首领似乎也接了这个台阶。

气氛僵持了几秒,首领终于再次笑开,他说看看你啊,看看你有没有做坏事,既然你都说没有,那我也没什么好讲。

说着呼呼喝喝就要自己人把刀收好,似乎要带领兄弟们离开。

阿大也以为事情已经化解,让村民继续该喝的喝,该玩的玩。

岂料那首领回头没走两步,突然抽出腰间的弯刀。

那一刀出得干脆精准,正正地就朝着还杵在原地的从哥劈去。

而阿大的反应也十分迅捷,还不等刀子真碰到从哥,竟,抓住了劈过来的刀刃。

从哥吓到了,这一回是真的吓到了。他的后脊迅速地冒出一层冷汗,目瞪口呆。

刀口割裂了阿大的手指,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来。南沟首领脸色一变,紧紧地皱起眉头。他想抽回刀子,阿大却不松手。

不仅如此,阿大的另一边手马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他狠狠地瞪着那个满脸皱纹的首领,咬牙切齿地说——

“阿叔,算上这一刀,你总共给我三刀。两刀为那天那两个犯错的小年轻,一刀为我这个契弟,到此,我们真正两清了吧?”

TB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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