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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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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聚的喜悦是一瞬间,这份喜悦过后,双方心里头都有点担忧。他们到底分开了两年,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的心里都没数。

能回来是看重当初的情谊,可来了是想要继续过,还是来告个别——乌鸦不知道,也很害怕。

头一年或许过得容易,毕竟有当初的诺言支撑着,剿匪的情况又比较严峻,每天也没得多少时间想阿言。

可后一年过得就难受了。

他们这里虽然已经开路,却还没有基站。很多村民都不知道手机是什么东西,没电话也没邮差。就算后来建了一个在村口,乌鸦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打探消息。

说实话,他也动摇过。外面到底是阿言的家乡,和乌鸦待在这穷山僻壤时可能觉着两人感情珍贵,但回去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外头的诱惑那么多,人又那么多,阿言还会回来吗?阿言还可能记着当初的事吗?阿言会不会喜欢上别人,会不会已经结婚了?

一闲下来这些问题就钻进乌鸦的脑壳,想着想着,答案也从肯定变成了犹豫,犹豫又变成了否定。

如今见了阿言的面,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回来看他一眼,然后从此分道扬镳。

可乌鸦不敢问啊,他怕问了就坐实他的猜想。

反观阿言却也一样。他知道迟到的一年不是短暂的光阴,但他没沉得住气,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他说你怎么样,你、你真的没娶亲……吧?

这话一问,两人相视一愣。

乌鸦花了几秒的时间反应,才突然卸下担忧似的,说没有没有,我答应你了不娶亲,我怎么可能反悔。

阿言笑了一下,喝了两口酒,又问,那……那有没有跟别人?我不是不想回来,是我根本回不来。你们戒严了,我根本没法进来,“所以、所以如果有,你告诉我就好了,你……我不怪你。”

说完把头低下去,不敢看乌鸦的眼睛。

他问完就后悔了,他真怕乌鸦说出什么惊心动魄的答案来。他的心脏跳得厉害,都快跳出来栽进酒壶里了。

乌鸦的每一分秒沉默都让人胆寒,可还好,最终乌鸦抓了一下阿言的手,说没有的,我没有别人。我就等你呢,就怕你不找我了。

果然是太久没喝苦山的酒了,味道冲得厉害。阿言才刚喝了几口,鼻子就被酒味熏得酸胀难受。

那天晚上阿言睡在终于不臭了的床铺上,一会抱着乌鸦,一会又让乌鸦抱着自己。他左右睡不舒服,最终又把脑袋抵在乌鸦的胸口。

阿言有好多话想说,乌鸦也是。可偏偏他们两个都不太懂怎么讲,所以只能用力地抱着,再时不时拍拍对方,以证明他们是真的又见面了。

阿言问乌鸦,那你这两年怎么过,那方面怎么过。

乌鸦说往前三十年怎么过,就怎么过了。又不是第一天单身,是他妈一直在单身。

阿言又说,我见苦山变化蛮大。

乌鸦浅浅地叹了口气,他说是大啊,尤其是蜥蜴城,“不过其他地方还没有开路,看着还是原来的样子。”

“这是好事吗?”

“不知道,”乌鸦道,“可能好吧,就像文姐说的,至少我们这一代人有人活下来了。”

生在哪个年代不由自己选择,政局如何变化,战争又什么时候打响,很多时候也不由个体说了算。

但苦山也不是第一次经历战争了,这就像兽象历中分的期一样,和平久了就有纷争,纷争久了又有安定。

苦山开了路,建了房,有人过来给他们传递知识,他们也有了路子出去找到更多的钱。

得到一些东西,必然会失去另外一些。

乌鸦脑子笨,想不得那么多。他只知道阿大点头了就是好的,只知道阿言回来了就是美满的。

阿言终于发现自己睡不舒服的原因了,他摸摸乌鸦的睡衣说你怎么穿睡衣啊,你不是光溜溜睡的吗。

“我听你们外面人说的,你们睡觉穿睡衣的。”乌鸦一愣,解释,然后解开两颗扣子,抓住阿言的手放在里面,“那……那你不要我穿也可以,你也脱吧,反正你穿什么都不如脱光了好看。”

阿言心头一热,直接把乌鸦剩余的扣子全部解开。

接下来的几天阿言没去报道,也没到村委楼认自己的宿舍和办公室,甚至不知道一同来的那几个特派员现在到哪里了,究竟有没有找到西头寨的位置。

他觉着这些都和他没瓜葛。

他和西头的牵连以及和西头村民的关系与那些特派员怎么可能一样,正如他们也不会像自己当下这般,和一个西头的壮汉滚在一起。

所以他一直在乌鸦家里待了三天,到第三天早上,才慢腾腾地去报道,也才最终把关于阿大的事情问出口。

去到村委楼时他见着了阿大,阿大在那里有办公室,不过没有会议时他一般都不在。

乌鸦说阿大还是更喜欢自己以前的治理方式,有事了直接去他家拍门,没事不愿意到政府楼里坐着抽烟看报纸。

何况这里是自辖区,阿大真违反了规定,不严重也没人和他讲。

阿言的宿舍在村委楼后方,那是一排新建的小楼,每间房都是单独的,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以及一个简易的书柜。

阿言倒无所谓宿舍有什么,反正他觉着就算分给他了,他也是和乌鸦一起睡的多,来宿舍的少。

按照山鸡的话讲,现在蜥蜴城的地盘大,人也少,所以还能给他们单间宿舍,再过几年就只能是一间房几张床了,“所以先来是好的,就不知道小从干什么不愿意。”

提到从哥,阿言也问了,他说阿大到底娶亲没有,当时为什么硬是要把从哥赶走。

乌鸦支支吾吾说不知道,“这个你自己去问阿大,不问我,我说不说都挨骂。”

阿言几次与阿大打照面,也没真敢说出口。最后还是去游说乌鸦,让乌鸦跟阿大讲,如果没有娶亲,为什么不可以让从哥过来。

当天晚上乌鸦提了酒去找阿大,还没张嘴,阿大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摆摆手道——“你不讲了,你不跟他讲我和小从的事,也不要让我听小从的消息,这都是过去了,翻篇了。”

可乌鸦一句话就让阿大沉默下来,乌鸦说——“小从过得不好。”

阿大一愣,摇摇头还是有点抗拒。

乌鸦就把酒放下了,他说是真不好,我不是帮着他来试探你态度的,我就是把小言的话跟你讲。

那天晚上阿大又变回过去那般沉默,抽着烟,喝着酒,不吭一声。

乌鸦说,小从走不出来,他过得蛮消沉。这和你当初想要的肯定不一样,他没按照你预计的那样忘掉苦山,忘掉你。

乌鸦又说,你不要总搪塞说要找对象了,你成天就带着鸭姨两个娃娃,酒都不多喝一口,没事你就往三婆那里走,人没老就先怀旧,你不好同我讲你要把三婆娶了。

乌鸦再说,你为小从好我知道,但他和你分开了就是不好。你不去追他,他要考那个什么安什么局,以后就回不来了——“两个人都过不好,为什么不让他回来跟你。”

阿大的烟把房间熏得呛人,酒味混在里头闻着让人晕乎。

到了最后两人都喝多了,乌鸦叽里呱啦地再讲几句,最后阿大也只有一句回应——“你不管我。”

送走乌鸦后,阿大一个人坐在桌前。

他也难受,这两年多以来他没有一天不想着阿从。

他记得自己把狠话放出来时小从脸上的每一丝表情,记得他的痛不欲生和歇斯底里,记得他过来揪着自己衣服的力道,还有那一声咬牙切齿的控诉。

阿大也去过象省,那是剿匪结束之后不久,大概是今年的年头,他消失了好几天,连乌鸦都没告诉,一路坐车往外。

他就想看看那个人怎么样了,尽管竹柳是个大城,人多得不得了,他去了也未必见得到影。但若真能看看小从所在的城市的模样,或许他也能自行脑补小从后来的生活。

那即便见不到面,也是某种安慰。

可惜他没能走到。他到了丘陵城之后,就再没能往上。

他站在车站看着荧光屏,望着丘陵到竹柳五个多小时的车程,一天有六班。他错过了第一班,第二班,最终坐到了晚上,又随便找了个旅店歇了一宿,次日便起身回返。

他不该去了的,万一他去了,真见到了怎么办。他怕所有的计划都因为见着人而改变,他没有把握控制得好自己的情绪。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就再坚持一会,不要打乱它了。

阿大一直坐到天亮,推开门见着山间萦绕的雾气。

很多年前从哥就是在这样一个入冬的雾天被掳来,以至于每一个雾天,阿大都会想到一个穿着军服的清瘦的人在眼前挣扎。

阿大说过招安之后会有更多外来的人进入苦山,也再不缺小从这样的人。可两年多走来,他见了无数的外头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却始终觉着外来的没有一个比他认识的小从好看。

他把窗关起来,躺回了床上。他希望今天两个小外甥不要起得那么早,在他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之际,又从三婆那里跑来拍他的房门。

TB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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