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韩峻安凑了几个月的工资，终于够买个单反。可是这意味着后面几个月的房租和饭钱要由何枫负担。公司里的那个相机每次用完都要归还后勤，不能借出来，这让他有些不爽。他爱拍街景，行人，也热衷拍何枫。何枫在书店里戴着耳机试听，何枫半裸着上身在家里走来走去。他薄薄的背和瘦不见骨的细腰，折腾他的时候腰肢总像会折断，可小心翼翼地对待却又觉得不够味。白胖的臀总是在冲他叫嚣，不怕死的结果往往由腰来承担。第二天何枫扶着腰去挤地铁上班的时候，偶尔也会引来一些同道中人对着他上下打量。后来韩峻安促狭地热衷起送何枫上班。何枫公司离他们住的小区远一些，走的也早。韩峻安送何枫到地铁站之后再去单位，也就是两站路的事。

地铁上，何枫旁边两个年轻男孩子在讨论去布里斯托念金融还是去伯明翰。其中一个本来想去Senti公司，因为本科不是工科被拒了。显然出国读研究生是他的第二选择。

另一个建议说，爱丁堡也不错但是有点冷。或者读肯特的硕士。本科211的毕业生很多倾向于这个学校。

皇家霍洛威学院、阿斯顿就也不错呀。这是何枫曾经想去的学校，他在心中默默念着。有些羡慕的看着两个男孩子讨论的越来越热烈。

忙忙碌碌的日常中，天冷了起来。何枫从小在南方长大，毫无过冬意识。被天气冻得在办公室都坐不住了终于开始购置过冬的厚被子、羽绒服。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事问他，回家的火车票买好了吗。他才想起快要过春节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往家里打电话，几次刚拨通就又挂掉了。这世上没有鱼和熊掌兼得的事，他心知打通电话的结局是舍弃身边的人。临近春节放假的那几天，他夜里总是做梦。梦中回到了中学时的一个傍晚，被妈妈差遣去楼下的超市买葱和盐。楼栋旁站着邻居家的姐姐，哭的眼睛红肿梨花带雨。一个男青年一只手臂伸出搂住姐姐止不住颤抖的肩膀。姐姐望着5楼的窗户说，我没有妈妈了，没有家了。她重复喊着这句话，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嘶力竭到身体半软，要男青年搀扶才站的住。

顶楼的阿姨伯伯都在，姐姐怎么就没有家了呢。何枫疑惑了半天，又无人可问。被窗户里探出头的妈妈喊着怎么还呆站着，才想起还要去买东西。买完回来，天色渐渐暗沉，道路上的糖炒栗子摊发出焦香芬芳的甜气，小区里一格格的住户开了灯，桔色的暖光，照着那些为家常菜掌勺的身影。邻家姐姐所站之处成为一格格暖光间的阴影地，她还在那里抽泣，不舍得走。他想上前拥抱一下姐姐，想送她去一个可以不哭，有烟火气味和暖暖光线的家里。这段画面藏在他脑海里很多年。他无数次回想起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忘不掉与自己并不相干的这一幕。当他在梦中再次面对这一幕时，突然明白了邻家姐姐的处境。带着不被父母认可的男朋友回家，没有收到父母的祝福反而被赶出家门。似乎那时就有人将未来的命运加密给他听，只是他太小，没能解读出个中含意。而和当时一样，他想上前给哭泣的姐姐，悲恸不已的自己一个拥抱。醒来后，枕着浸透眼泪的湿枕头，他仍然困倦的想闭眼，又怕重新回到梦中。

这里的春节到来时和南方很不相同。在家时，过年会趁着假期和爸妈一起赏花，南方的花园即使是春节期间，仍然丰草绿缛，朱砂浸染般的茶花满地明媚，月季香超桃李，独遣春光。但是这里不一样了，路上目所能及的草木盖着灰白的霜，地上的积水变成薄薄的冰冻，屋檐倒挂着孤峭的冰棱。已经这么冷了，风吹过时树上零散的叶子孤单的摆动，天还是倔强的硬扛着，不肯落雪。到放了年假，路上的行人、车辆都稀稀落落，一场名为春节的大迁徙把人们带回了各自远方的家，留下平时最热闹，夜里也灯火通明的高楼静静叹息。

只有他和韩峻安两人过节，什么祭祖拜年派利是一概省去。邻居们各自回了老家，不用担心油烟呛人，他俩买了不少菜回来。开窗通味，冬天的寒风嗖嗖的挂进小屋。两个人一个忙着在网上查菜谱，另一个下厨实操，并不觉得冷。炸了酥香的萝卜糕，回忆着谐音，又做了鱼（余）和生菜（生财）。猪肉鱼肉有了，三牲还少了一道鸡。实在不想弄，何枫想到肯德基还没关门，主动下楼去买。

看到路边有人支了摊子卖盆栽，因为想念南方的花明柳媚，便买了扎着红丝带的富贵竹回去。家门口，韩峻安正在给福字涂胶水。见何枫捧着高高的一捧富贵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这个要养水里，有个大姐在我们办公室养了一盆。”说着把大红福字贴在有锈迹的大门上。何枫冻得脸红红的，赶紧拉着贴好纸的韩峻安进了屋内。他用手指就着窗户上的水蒸气写下另一个福字，“福字成双，好事也要成双”，他说。屋外的炮竹声拉开了春节的序曲，从窗户往下看，众多的火苗蹭蹭向上蹿着，让人心脏也跟着加速怦怦跳。

所谓人间烟火，可能就是和挚爱之人一起在厨房生起炉中火光，打开锅时袅袅的米饭热气。

两人盖着韩峻安公司发的不知真假的貂绒毯子窝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敲锣打鼓，明明是热闹红火的，大开门走出去就知道，街上是真实的萧条冷落。被子里的手被恋人温暖的掌心覆盖住，何枫想，人们是不是天生就爱矛盾呢。比如在一年中最清冷落寞的季节说春风送暖，期待来年万象更新，比如在第一个远离父母的异乡节日中感知温暖。他挪了挪屁股，又朝着韩峻安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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