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吾为人子（3）（2 / 2）

但现在事实给了答案。

它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因为人是万物之灵，得天地之造化。哪怕魂飞魄散，只要第八识不散，人就是永存世间，可生生不息。转世轮回。

魂灵是没有办法被彻底消灭的。

哪怕被更厉害的鬼吞噬了，魂灵也只会寄居在那只鬼的身体里，等到吞噬它的鬼四散之后。魂灵自然重返天地。

“再大的容器，也总有装满的那一天。如果它满了，还硬要往进塞东西。它就只能裂开。里面的污垢，自然喷涌而出。”

它们都清楚，人造神也好，眼下这个怪物也好。都是研究所为了保证阳间秩序的一时应急之急。他们关着那些没办法去轮回的鬼，那等监狱满了呢？他们又要把鬼关到哪里去？

恶臭、血腥、腐败……这些糟糕的气味在席阳研究所里蔓延。

他们看见那个东西，迟疑地顺着楼梯走了下来。

它很高，用最原始的姿势行走，四肢着地，但却因为没有尾巴，走路不平衡，显得有些踉踉跄跄。

一个头，四肢，躯干……类人型生物。没什么值得说的。

它的躯干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脸，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无一例外的，全都带着怨恨。全都带着不甘。脸群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的长舌和锋利的牙。涎液顺着它的身躯滴答到地上，飞快地在地上积起了小水洼。

“凭什么？”“好疼啊……”“不甘心！”“想回家……”

每张脸都在诉说着自己的怨恨，这些怨恨重叠，落到人的耳朵里，就成了刺耳的嗡鸣，和怪物尖锐的嚎叫。

“我以后也是这样的。”李霖说。“……只要仪式不停止，就一定会是这样的。”

他看着它，没什么情绪波动。没有生理上的亲近，也没有感情上的厌恶。

李霖知道的，他只是透过时间看未来的自己。他早晚会变成这样，只不过是时间问题。那时候会有下一个人造神站在自己面前，解决自己。

怪物恐怕是看出了什么，它表现出对李霖的亲近。它像是一条巨大的狗一样趴了下来。它浑身都是脸，却唯独该长五官的地方是空白一片。

李霖挺清楚这是为什么。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就是容器被撑破了。这只鬼以前吞吃了太多的鬼，它身上的每一只鬼都想掌控这个庞大的身躯。但只要有一只鬼胆敢入主容器的位置，等待它的，就是被众鬼撕碎。

怪物身上的鬼未必知道它们在做什么，它们只是纯粹的恶意，纯粹的怨恨与不甘。

哦，也许还有被积年累月的疼痛所折磨出的绝望。

李霖突然觉得很烦。他看了一眼程虞，对方依旧没什么表情。不过身边的阴气和暴涨的指甲昭示这家伙随时都可能暴起。他很凶，实在是很凶。

机房负责人总穿黑。张蕤问过他为什么，是研究所所有人都是黑白的吗？

他怎么回答的来着，不是。程虞不穿黑，他的衣服都是红色的。是血染出来的，因为染得太厉害了，看上去就是黑色了。

“儿子，爸给你找了个小鬼。你记着，自己不想吃的。吃不下了，就塞给这个小鬼。他不会拒绝你的，只要是你，他就一定不会拒绝。”

……他当然记得老所长当年是怎么跟他说的。那时候他把仪式品甲钉在墙上，那青色的小鬼尖锐地嚎叫。虞星纬揽着面无表情的程秀琳远远地看着。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程秀琳，那个什么时候都知书达理的女人，用了把雪亮的匕首，朝着虞星纬的心脏就去了。

再然后呢，再然后记不清了。好像是虞星纬笑着摁住了程秀琳。他们两个又变成张梅，张梅笑着站在那里看他。

张梅是谁？

他妈。

那个不知道从哪搞来重型武器的女人。她疯了一样地把研究所实验仓库天花板和自己一起炸上了天。也因为她疯这一次，仪式品甲的仪式过程出现了偏差。

李霖知道外甥肖舅，不知道有没有外甥女的后代肖姨妈这种说法，反正他看张蕤挺像他妈的。

他站在原地发呆出神，那怪物在他面前温顺地像条宠物狗。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怪物的前爪，又是一张熟悉的脸，和荆之泽长得有七八分像。

“程虞……动手吧。”

李霖闭上眼睛……鬼就应该去鬼该待的地方。那地方是哪来着，阴间。它们自称阴间，因为真的阴间早就不收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