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这话说的，谁也看不上？是谁哭天抢地地要前排瞻仰狄兰诺殿下的？”

“那不一样！”安媞气道。

“怎么不一样？”赫菲把手里的苹果抛了两下，“难道连狄兰诺你也不许？”

“我……我……”安媞纠结得肠子都要打结了，脑子里一会儿是忒弥修斯满脸羞涩地跟她说“安媞，我要和狄兰诺殿下结为伴侣了”，一会儿是狄兰诺搂着她家忒弥修斯卿卿我我还嚣张地挑衅她“你凭什么管忒弥挑选谁做伴侣”，气得她哇呀呀大叫一声，一巴掌拍撒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忒弥才不会这么快就找伴侣的！不会的！”

赫菲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暗暗发笑，脸都憋青了，在安媞一个眼刀飞过来的时候连忙低头啃了一口苹果，掩饰她完全没法遮掩的笑意。

而另一边“才不会这么快就找伴侣”的忒弥修斯对安媞被人忽悠着把他和他根本没见过面的某位神祇在脑子里配了对儿的傻事一无所知，很快就避开了人群，找到最远处一棵相对最结实的树，打了个招呼，攀上他顶部的枝干，坐了下来。

到了高处，所有的声响就突兀地远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变得清晰明了，虽然隔得远，看不太真切，但如此一来，本来在他眼里如狼似虎的神祇们也不那么令人害怕了，光是这样看着，倒也能体会到点宴会的乐趣。

——你不去玩吗？

“不去。”忒弥修斯笑着拍了拍树干，回道，“离得太近，就没趣了。”

离了人群就没了必要再戴着蒙眼布了，他这样松快地笑起来时，眼里的蓝色好似都流动起来，像是风吹过奥利匹斯山脉时，带起了其中缭绕的云雾，混了天空的色泽；又好像是流水装进了蓝色宝石打造的瓶子里，搁在了阳光下，一片流光溢彩。

然而此时除了眼睛的主人本人以外，就是花鸟树木，他们谁也不会知晓这有多值得赞叹，理当写进诗歌里，传播到人间，叫人唱诵神祇的美貌。

——哎，麻烦你一下。

“什么？”

——再往上一点，有一个鸟巢。百灵鸟夫妇出去觅食了，孩子还没到离巢的年纪，可已经好几次翻出巢来了。麻烦你去帮帮忙吧，每次我都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把这几个调皮蛋给送回去。

忒弥修斯抬头，枝叶间隐隐绰绰可以瞧见一个灰褐色的小巢，他耳边有啾啾鸟鸣，但这里鸟儿多，没想到竟然在头顶上就有几只雏鸟，竟然还胆大地翻出了安全的巢穴，听大树的抱怨，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普通的百灵鸟也听不懂大树的话，提醒都没法提醒，忒弥修斯想了想这棵树每次都得挥舞着枝条去捉调皮幼鸟的场景，颇有些难以按捺笑意。

雏鸟并不难捉，只是他们总是胡乱扑腾，还会拿初具锋利的喙爪乱琢乱抓，并不丰满的羽翼也疯狂扇动，圆滚滚的身躯总在扭动，所以对于一颗树来说，要捉住这样的雏鸟送回巢里，的确太难了些。

——谢谢。

“不用谢。”忒弥修斯又笑起来，顺手还向大树借了些枝条给这巢穴加了高度，这样一来，雏鸟以后想要再偷偷溜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把巢穴固定好，往之前攀上来借力的那根枝干落脚，打算往下走，再坐回更结实些的地方，可脚下一空，那根枝干突然断开了！

——啊！

大树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痛苦地叫喊了一声，下意识伸出枝条要去接坠落的少年神祇，可树干突然被什么刺麻麻的东西鞭了一下，叫他忍不住瑟缩了回去，再回过神来时，他的枝干上又多了一位陌生的神祇——对于忒弥修斯来说。

大树默不作声地把所有额外伸出的枝条全缩了回去，恨不得干脆把自己整颗都埋进土里，懊恼地嘀咕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了这个煞神，刚刚突然断裂的枝干和树干上的刺痛肯定都是他干的，这个可恨的雷电之神，真希望是他的哥哥继承神王之位，哎。

但是这些嘀咕他也只敢在心里念叨一下，最多等人走了以后再和同伴们抱怨一下，但是此时此刻，他十足地安静，仿佛他真的只是一颗人类世界的普通树木，听不见，更说不来话。

于是忒弥修斯落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抬起头，又落进一双浅灰色的眼眸里。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第一眼对上，漂亮得像是罕见的玉髓，可仔细看着，又是一片默然，只有干干净净的一片灰，旁的好像什么也没有，不论是情绪，还是旁的事物，什么都无法从其中映射出来。

“谢谢。”忒弥修斯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小心地靠上了粗壮的树干。

来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躲闪而有什么反应，好像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又出手借住了一位从天而降的神祇只是什么不值得奇怪的小事。他抬头往上看了眼，一只雄壮的鹰隼仿若只是路过而已，把百灵鸟幼鸟吓得瑟瑟发抖后，拍拍翅膀，淡然飞走了。

“我没见过你，你叫什么？”灰色眼睛的男人看着贴在树干上的忒弥修斯说道，“为什么躲在这里，不去参加宴会，你不喜欢吗？”

男人的语气不自觉中饱含着自然而然的颐气指使，他像是一个天生就高高在上，永远发号施令的神祇，忒弥修斯不自在地缩了缩脚趾，选择性地忽略了其他问题，只回道：“……我是忒弥修斯，刚刚谢谢你。”

男人挑了挑眉，回道：“噢，你好，忒弥修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