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2）

【六十二】

九重阙阁九重巅，一重阁阙一道关。

人生不如意十之**，一生道不尽众生苦种，九重阙的九道关是一生中的种种苦闷，一道宫阙一道关，八关宫阙八种苦，一重生一重死，一重老一重病，一重爱一重怨，一重求而不得一重无法放下，每一重都是久居人世间的苦恨，看淡生死，垂暮抱病，爱恨情仇，都是每一位问道者的心魔，唯有放下了执念，通达念头，追求至心至性登上第九重才能被称之为圣者，古往今来，无不是如此。

直到……卿熙决的到来……

也许现在世人皆知九重阙九重尊者的恶行，却无人知晓卿熙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九重阙又是在什么时候变质了。

梦浮生知道。

九重阙在往前二十余年的时间里就已经不再是圣人所居的九重阙了。

原因么……就是卿熙决的出现。

梦氏一族有天下第一隐族之称，其原因是梦氏族人少时就会显露出远超常人的聪慧，早期的梦氏族老担心梦氏的特殊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在很久之前就带领族人远居深林，并立下非天下大乱不出的规矩，梦氏一族在深林里居住时间过百，在梦浮生的记忆里，祭典里朝拜的宗祠牌位层层林立，是从未有人数的清楚的数字。

梦氏一族远离人群且极具智慧，很少有与外界来往，更别提通婚，嫁娶生子都在族内自行解决。久而久之，开始有一些残缺的新生儿出现，到后面，或四肢或心智不健全的后代数量逐渐增多，有族中的大智慧者出世游走希望能得解决之法，最后带回来的却只有与外人通婚一路可走，极大多数的梦氏一族族人不能认同，以至于族内的孩童出生后正常成长的也越来越少导致青壮年的数量令人堪忧。族内长者不得已取折中办法，统一意见，每九年在外界选取一批根骨头脑俱佳孩童，引领他们进入梦氏一族，培育成梦氏一族的“护灵卫”，既可解决人力不足的问题也能缓解族内婚姻的现状，自此梦氏一族度过了围困众人的大问题，生活回归到表面的平静……

可问题的解决远没有人们看见的那般容易，平静的水潭有越来越多的细小石子跳入，虽暂时不会对潭水造成什么危害，可石子进入产生的波痕已经一圈圈的开始渗透，总有一天新的石子会填满潭底，潭水要么蒸发殆尽，要么被迫离开水潭……

这正是梦浮生记忆中的梦氏族内状况，新旧思想的冲突在族内人们的生活中处处碰撞，擦除火花，只差一条引线，抱有族内血脉不容玷污的族老就会和与外来人结合诞下的新一代族人爆发矛盾。

梦浮生的祖父是梦氏一族最后的一任族长，也是族内唯一一名不在族老会的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至于祖父被驱逐的原因，梦浮生是清楚的。因为祖父主张两派以和，却因一些思想更与新代族人相合而不被其他族老接受，他想让两派以和止战，其中的一些想法在族老会看来十分激进。

梦浮生知道，那是因为他的祖母就是因为从母体体内得了病，在生下梦浮生的父亲后不久就撒手人寰，连带着梦浮生的父亲一出生就体弱，一直带有咳疾。

梦浮生对父亲的记忆有些模糊，最多的就是父亲连绵不断的咳声，伴随着细碎喘息，像极了破了风的**，在给予他为数不多的怀抱里，也只是一沾即离，总是担心自己的咳疾会传染到他的身上。父亲一直都坐在轮椅上，只有在天气晴好，无风向阳的日子里才会从屋内走出小心的在室外待上那么一时半刻。

但这并不意味梦浮生父爱的缺失，相反，正是因为父亲身体骨弱只能待在家中，少族长的责任义务才始终没有真正压上他的双肩，他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梦浮生长大，族中大小事务皆是由梦浮生的祖父过手，一些轻松地事物更是会交在梦浮生的母亲，梦素雪的手里。

梦素雪，梦浮生的母亲，是一名温和沉稳，非常坚强有韧性的女子，当梦浮生在后半生的苦难里挣扎时，每每回忆起处母亲还在身边时刻再痛苦的经历他都可以忍受住，是除了梦瑶以外永远都会出现在梦浮生梦境里身影。

也是卿熙决走火入魔的源头，不过梦浮生从来都不承认他的母亲有这方面的责任。

一切都是卿熙决自找的。

在他从九重阙逃出来的第二年，为了弄清卿熙决屠灭全族的原因与身份梦浮生曾一度回到梦氏一族的族地。

其实那里早就是一片废墟了，大火焚烧的很是彻底，找不出往昔的痕迹。甚至每一次去都是再重温那场噩梦：族人的哭嚎，祖父的怒斥，卿熙决的狞笑……可梦浮生还是去了，哪怕鼻尖总会萦绕着一股肉烧到焦的糊味儿，哪怕每一次回来都会一整晚一整晚的失眠，他还是去了。

他靠着对这片土地的熟悉，靠着对卿熙决满腔的恨意，一点点的寻找，一片片的搜集，他找到了父亲习惯记录日常的竹简，残缺着的压在倒下的书柜下，他寻到了族中每一代护灵卫的名单，努力回忆起他出生后无意听到过一位被驱逐的护灵卫，联想起当初卿熙决和祖父的对话……他拼凑出了灭族事件的起因，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卿熙决要来族中寻他的母亲，又为什么将梦氏一族屠戮殆尽只剩下他与梦瑶。

他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也亲身经历过最终的结果，且直到现在也遭受着卿熙决带给他的影响，不管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的。

杀了卿熙决，已经在梦浮生这么多年的努力中变的不再单纯，它的完成不单只是为了报那灭族之仇，知道了一切，梦浮生还揽过了上一代的情结，更是了解自己的心魔。

而今天，梦浮生知道自己就快要做到了！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卿熙决被梦浮生放出的蛊虫全身包裹，蛊虫们受到鲜血的ci激更加急切的撕咬啃食他的血肉，这一场战斗最终以梦浮生险胜落下帷幕。

但梦浮生却没有放下戒心，他始终提着一口气，释放出更多的侦查飞蛊，小心的堤防着四周。

转动的眼睛掠过还在挣扎的卿熙决，嗤笑了一声。

那不是他。

从他进殿的第一眼就发觉不对，通过交手更是确定，卿熙决不会这么弱。那怕现在的卿熙决可能是在他修得梦氏禁修功法后最弱的时刻也不会让他取胜的这么轻易——只废了一条腿。

梦浮生伸手扣出钉进右腿的最后两根十字钉，扔在一旁，飞快思考起来。

看来他是成功了……

梦浮生将注意力分出一部分来恢复自身情况，一边注意着防备真正的卿熙决出现。

若没有什么蛊术术法，卿熙决早就该在十年前因入魔而亡了。

是的，卿熙决一直都在研究蛊术。

在他前往梦氏一族发现梦素雪已死的那一瞬间他就确定了要好好钻研他同梦氏禁修的功法一并得到的蛊术术法，而在梦浮生生不如死的那五年内，每一次梦浮生服下后的药剂反应，对不同蛊虫的接触反应，在极寒极炎情况下的骨骼身体状况都被卿熙决一一记录。不单只是为了折磨梦浮生将其炼成王蛊的容器，更主要的是王蛊是复生蛊的引子，是他复活梦素雪唯一的办法。

这一办法极其阴损，所以对施术者的寿命耗损极大。梦浮生养在千机门多年，简易的推演之法早已掌握，在早些年他得知卿熙决对母亲的非分之想后联系自身修习蛊术术法就得知卿熙决所图何物，在对卿熙决进行推演后更是发现卿熙决的命星暗淡不已，几乎是陨落的状态时他就知道，卿熙决的反噬早就开始了。卿熙决是一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为了复活他的母亲，他一定不肯先死，那他就一定会给自己移种复生蛊的伴生蛊——尸蛊，得以续命，可尸蛊本就是复生蛊不成功的情况下退而求其次得出的，哪怕是尚有一丝生气的人都是毒蛊，卿熙决那怕是以内力压制，也抵不过尸蛊的消耗，没有做成复生蛊，最后难逃一死。

梦浮生双眼紧盯着四周，不敢有一丝松懈，唇齿间的干渴使他舔了舔嘴唇。

卿熙决当年将他打落山崖，看似不管他的死活，其实这些年来一直没放松对他的监视，他都知道，因此身边的可信的只留有四人。他和卿熙决都清楚彼此，他想要卿熙决死，卿熙决需要他体内的王蛊，他们之中终有一战，这是不可避免。也是卿熙决一手促成喜闻乐见的恶意，在梦浮生十岁时种下王蛊，待到复生蛊只差最后一步时再将王蛊取出，不管是因为自身离了王蛊便会万蛊噬心痛苦短命还是为了母亲不被打扰，梦浮生都不会轻易将王蛊让出，加上梦浮生对他的恨意，压在心底近十年的时光，足以让梦浮生想他死想的疯狂，他也将亲手了结最后的梦氏一族，摘取最甜美的仇恨果实。

禁修功法练到最后已经彻底扭曲了卿熙决的精神意志，他会不惜一切实现自己的执念，那怕这份执念是扭曲过的，是不被他人所理解接受的，卿熙决也一定一定要去做，而且还要做的足够完美。

梦浮生已经完全摸清了卿熙决心中所想，也正是因为了解这个男人越多，对他的恨也就越深。

梦浮生控制不住的开始浑身颤抖起来，双手仿佛已经感受到狠狠掐住卿熙决脖颈时的触感。

叮————

梦浮生猛地看向来人，提到高点的精神松下一点，疲惫感开始被感知。

“鬼主”

来人正是无惑，背在背上的刀解下握在手中，脚边落着一枚十字钉。

“来的正好”刚一开口梦浮生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有些可怕。

“不用过来了，守着门口，别让……”

噗嗤——

刀穿透皮肉的声音。

剩余的话堵在口中没能在说出来，梦浮生僵硬着低下头，看见了腹部冒头的刀尖。

像是觉察到他的目光，那把贯穿他腹部的刀止住前进的步伐，停顿在身体里，微微转动了两下，倏地抽离。

抽出的同时抽光了梦浮生站立的力气。

刀离体的那一瞬间，梦浮生直接跪倒，膝盖直接磕上大理石地面的感觉有多疼梦浮生不知道，他所有的痛感集中在无惑在他腹部开的那个大口子上。

疼，真疼，刚刚受了假卿熙决一掌都没这么疼……

梦浮生脸上扯着一个快要哭出来的笑脸，直愣愣的看着那道伤口。

血液除却刀面上的一滴两滴不再从伤口处流出，感知到宿体受到的伤害，一直做着战斗准备的蛊虫活跃起来，汇聚在刀口处止住血流。

整个大殿空旷的只有蛊虫飞舞快速震颤翅膀的声音，刚刚捅了梦浮生一刀的无惑走过跪倒在地的梦浮生身边，沉默着挥刀驱散啃食卿熙决血肉的蛊虫。

“晚一点不行嘛，我马上就能杀了他的呀，啊……”

杀掉一个尸蛊控制的**也会对卿熙决的本体造成很大伤害的……

这里是九重阙的中央大厅，不远处的一具人型蛊虫群上的蛊虫尖啸着飞起涌向梦浮生的身旁，露出半边脸血肉模糊的男子。

梦浮生眼前一阵清楚一阵模糊，有些失神的看着无惑持刀站在卿熙决的前面恍惚想到以前无惑这般护着自己时那些正派人士是不是也是这个角度看的，想到这里，梦浮生强迫自己弯起眉眼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跟了自己这些年的无惑。

无惑面无表情，直面梦浮生的视线，可若是梦浮生眼前没有眩晕感，便能发现无惑其实是没有和自己对上视线的，他一直看的都是他腹部的刀口。

“在我身边忍了这么久……你累不累啊”梦浮生撤了腿上的支撑，向后一蹭一蹭的移动，靠上一处断裂的石柱，得了一口喘息。

无惑没有回话。

“我好累啊……也好疼，你捅的还真狠……”梦浮生低下头看着自己肚子上的伤口不断蠕动，想着自己这具皮囊下净是一肚子的蛊虫让外面的那些人知道了会不会为他们曾经动过的心思而感到恶心。

无惑握住刀的手松动了一下，又重新握紧。

“嘛，帮个忙，好歹……也在我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帮个忙啦”梦浮生长舒出一口气，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又被“自己人”从身后捅了一刀，身心俱疲，要不是提防着卿熙决出现，他可能在无惑来了之后放心的闭会儿眼。

不过现在是不行了……

“给他一刀行不行，之后你再捅我两刀都没事”梦浮生抬起一条手臂指向扭动的快要坐立站起的卿熙决。

“就一刀……”

无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