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2）

“眼泪落下来的时候我自己都傻了，我只是觉得很伤心，但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伤心。是因为佳佳没能入选吗？是因为爸爸妈妈前途未卜吗？”他浅笑，摇头，目光寂寥。

“哭着哭着我才发现，我是为自己而哭。我落泪，是因为我害怕。你想想，那时候我才十三岁，在中国的法律来说，我还没成年。我要面对变换莫测的未来。当时新闻上把我们一万个少年称为天选之子，但是他们从来不知道，身为天选之子的我们，其实也就是孩子，普普通通，会哭会笑会伤心会难过，遇上事情想要放弃的时间居多，咬牙坚持的时候也想流泪。我们不是生来注定就会背负人类未来的命运，而是被逼着，无可奈何的走上了这一步。”

“那天晚上我哭了很久。”程元温和的目光转过来，落到尤利希斯脸上。“你没见过我哭吧。”

尤利希斯还陷入在程元的记忆里，被猛地抽查到，眼睛还是呆愣的，看着程元，木木的摇了摇头。

程元莞尔一笑，他举起来自己手里的牛奶喝了一口，只是轻轻浅酌了一小口，随即慢慢放下，仍然搁到自己膝盖上。

“我哭过很多次，想爸爸妈妈的时候，训练痛苦的时候，有完不成的任务的时候。所以你看。”程元没有握住牛奶杯子的另一只手摊开，做了一个坦白的姿势。

“我也有很多弱点，我并不像新闻里写的那样，好像我是个天生的将军，没有过踌躇不前的少年时期，仿佛一落地就是英勇无畏的新政府将军。”

程元说到这里停止了，他不说话，只用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尤利希斯。尤利希斯被盯着看的有点浑身不自在，他仓皇的收回自己的目光，把程元刚才讲的回忆从头到尾串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错过什么关键信息。从头到尾捋过一遍之后，尤利希斯更是郁闷的不行。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自己陷入思维怪圈，怎么绕都绕不出来，尤利希斯干脆打破砂锅，实事求是，开口问道。

“所以。”怂劲儿还没过去，他开口，声音里带了踟蹰。“所以你是想通过这些回忆告诉我什么？是想让我更了解你吗？”

程元轻轻摇头。

“那是为什么？”尤利希斯的目光和程元对视上，这次他没有躲开。“我不是很懂，你知道的，我理论课向来不行，正是因为这个，苏瑞将军老是觉得我不够资格当你的内侍官。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直接明白的告诉我就行，命令也好劝告也好，只要是你说的，我照盘接受，一个字都不改。”

尤利希斯害怕程元是要让他想开一点，想要告诉他，自己生是国家的人，死是国家的鬼，为了国家捐躯天经地义。在国家大义面前儿女私情只好靠边，然后谆谆教导，让他心悦诚服，顺从无比的放开自己的怀抱，把程元还给国家。

如果他真的说自己要把儿女私情放到国家人民之后，自己要怎么做？尤利希斯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圈套，圈套外站着程元，他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是啊，他没有办法，他是将军，万人敬仰，被托付了太多责任。

而且他不是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吗？

早在卡塞尔峡谷之前，他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制定了一个铤而走险的计划，把尤利希斯蒙在鼓里，几十年音讯全无。

在费尔南多家族庄园上空，涅槃划下一道无法逾越的火海，好像他亲手划开了两个人的未来，一条燃烧的火墙，把尤利希斯推开。

对啊。尤利希斯想，他终究是不需要我。

这么一想，他越来越难过，眉梢眼角都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悲伤。

程元却是相反，他的嘴角轻轻拉开，扬起来一个温柔的弧度，一直挂在他眉间的苦涩终于被吹散。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和普通人一样，会害怕会失落，拼命过但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会伤心，我逼着自己不断往前走，但是我也会有累的时候。有时候我也怀疑人生的意义何在，百年时光如晨露细沙，转而消失不见。我们奋斗的意义到底何在，我也会需要有一个人陪在我身边，告诉我，我活着对他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我需要确定我的存在，我的生命的价值。”

“抛开徒有的虚名和真假掺半的传说，我只是一个人类，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我不是钢铁之躯，亦不是无情冷血的生物，我也有每个人都会有的感情，也会顾及所有人会斟酌的得失。”程元朝着尤利希斯微笑，他的笑容先是雨后破云而出的阳光，细碎的撒在草地上，草间上摇摇欲坠的水珠折射出五彩光芒。不时有燕雀站在枝头放声歌唱，不远处飘来袅袅炊烟。

“其实程元这个名字在中国是个很普通的名字，而且很中性化，谁都可以叫程元，男孩也行，女孩也可以。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一点的名字，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而现在，我这个程元，要和尤利希斯在一起，才会有意义。”

“所以请不要抛下我。”

“我真的很需要你。”

程元的眼睛里有灼灼烈焰，烫的尤利希斯眼眶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