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星屑(2 / 2)
“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班主任有多包庇,明知道是他们自己上赶着找我们麻烦,还恬不知耻腆着脸跟安陵容哭诉,”一旁的樊繁也凑了过来,“把苏邃给气的……”
半个下午过去顾荆也还是有点气不过来。上午他还在教室里睡得好好的,还没放学隔壁班就有人传消息过来说下了课徐靳大概会不自量力过来找他麻烦。顾荆不是不知道苏邃跟徐靳之间那些冲突矛盾,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徐靳会冲着自己发脾气。
“徐靳是脑子进水还是压根儿没脑子怎么的,”苏邃到现在也很困惑,“居然认为我妹失恋跟你有关系,二话没说就来找你挑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哪儿够格对你出手?”
苏邃跟他是旧时邻居,也算是顾荆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他亲妹妹苏栀蔷打小就是他俩身后跟班,性子皮得很,心底都把大家当兄弟,平日里偶尔也会从文科班跑来他们班玩儿。大概是恰巧被不小心看见过,暗恋苏栀蔷多年未果的徐靳瞧着眼红,没过脑子就约了人出来一较高下。顾荆理所当然才不理会,却被堵了放学路。
“不过说实话哈,”施淮安叠好刚发的一叠化学卷,晃着脑袋评头论足,“我已经太久没有看到有谁敢来打荆哥的主意了,这么一想这徐靳也怪惨的,把我们荆哥惹到这步田地,以后还怎么在珞中混?”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施淮安越说脸色越沉,食指点在面前课桌上的英语课本上敲了敲,“最大的事儿出在——”
“顾荆,珞城一中鼎鼎大名引以为傲的校霸一哥,却因为区区一只鸽子打着架落荒而逃淋湿一身……这事儿,要怎么传出去才能好听体面点儿呢?”
顾荆:“……”
施淮安话还没说完已经笑到声音抖,在半班人的哄堂大笑下终于放声笑到后槽牙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樊繁弯腰捂腹边笑边后退,乐道,“你自己可当点儿心吧,你这话放出来,我看你这几天可别安宁了。”
顾荆也不恼,笑眯眯单手挑起身后的凳子,“再笑?再笑下节课的这个时候你就跟徐靳在校医室面对面喂鸽子吧。”
这下不止半班,全班人都笑出太阳系。
施淮安晓得顾荆脾气,平时都是冷着脸高冷得不行。生气时候谁的话都不管用,脾气躁得很。本来已经拿起数学书护着脑袋比出标准的防御姿势准备迎接一轮暴击,没成想顾荆只是说着玩玩儿,拎起一两秒又放了回去。
苏邃一旁也讶异了,见顾荆又好脾气地把凳子摆回原位端端正正,新发的卷子也没乱塞一通而是叠得一丝不苟再放进书包,惊得下巴都要掉:“你不对劲啊,刚刚被主任叫出去不还阴着脸,怎么骂了一通心情还更好了?”
顾荆没言语,单手抖落了校服裤脚因为湿透不小心沾上的路边枯叶,恢复了平日里慵懒无事的状态。脑里却刹那间闪过不久前对视的灼灼一双桃花眼,还有粘着白色羽毛的精致后脑勺。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回答了一句。
“遇到了个可爱鬼。”
但最终顾荆还是没能安安静静上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上着英语课顾荆当场化身常年鼻炎受害者,十几分钟里硬生生打了几十个喷嚏,打到讲台上的老师都面露不忍为了学生身体着想赶紧提议让他快去校医室,一旁的施淮安和苏邃听了也赶忙推搡着顾荆出了门,生怕兄弟生了大病,更生怕会错过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翘课的机会。
“你真不舒服?”
走出了老远施淮安才发现不对劲,顾荆还在一直打喷嚏看着是挺真的:“你这是感冒了?我还以为你不想上课装的呢。”
“装个屁,”顾荆毫不客气上手就薅他一头,“你掉池塘里再爬起来被水管喷一身试试!”
苏邃便又回想到今天上午。
徐靳脑子可能真的不大正常,约人没成功放学去堵,两方刚见面还没打个招呼徐靳就有点怯了,硬着头皮放两句狠话刚想出手,原本悄声无息吹着的微风一下浩荡了声势用力刮起来,直叫人睁不开眼。等风些微平息,才发现众人的头顶 正盘旋着一只磕磕绊绊扇着翅膀的白鸽。
身后的施淮安和苏邃顿时心头一紧。
别人是不知道顾荆这不同于常人的小癖好。平日里清冷得除了朋友谁都不理,但见了小动物就心软得一塌糊涂。打小养过猫狗鸽鸟,最爱的还是曾经放学路上捡回的灰黑色家鸽。后来因病离开的时候顾荆还难过了好一阵。
这可不得了。
白鸽好看,红色小脚像两把红色的可人小伞,让人不经意便堕入彼得潘的童话乐园。可其上隐隐可见的血丝和伤处却无不在表明,它受伤了。
顾荆下意识就是一退。
顾荆这一退让,给了白鸽飞行空间,好歹没直接撞人身上,却把自己给逼到离身后池塘仅剩不到几米。
徐靳眼睛尖,见了顾荆往后退上前一步抓住这个空档,也没多想就那么一推。顾荆也不是没瞧见对方的小动作,反身将徐靳校服一扯,身体不受控制往后倒的时候怎么讲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偏偏在这时身旁传来安主任的惊声尖叫,化作枚明晃晃的针直直往他耳朵里捣。顾荆手那么不受控制地一抖,被徐靳用力挣了脱,独独一个人往身后坠去了。
偏偏从安主任那个角度看就像是顾荆狠了心想把徐靳摔下水,却被徐靳使了巧劲儿给挣脱。这么仔细一想估计徐靳也是预谋好了安主任过来的时机,居心叵测。
“唉,”苏邃回想完今天上午的惨不忍睹,叹口气扁嘴道,“没想到,没想到荆哥一世英名居然栽在一只白鸽上了......”
去校医室的路有点儿远。毕竟高二楼是离校门最远的一栋,而校医室就坐落在校门口的办公楼旁。
这会儿顾荆都还惦记着那只白鸽受的伤是否严重,想着放学路上去瞧个两眼。却没想这路上恰巧要经过上午的案发现场,施淮安就那么不经意往前一瞥,顿时被雷惊到般原地跳起惊呼:“罪魁祸首可还在那儿!”
三人同时抬眼望去。现在正是黄昏,天地间混沌一片,暗色鹅黄与天空弥留的蓝黑交差,调色盘般给整个世界染上莫名乖僻邪谬的颜色。天色愈暗,远处路灯也难明亮周围,万物中只能依靠眼睛去描摹轮廓。
那只难得一见的白鸽正扑棱着短翅膀笨拙地往前飞去,看着像是比上午有了些精神,不似之前的没精打采生怕下一秒就摔到地上,而是轻轻巧巧绕着杨柳飞了半圈,又轻轻巧巧绕了回来。
再轻轻巧巧落在了一人手上。
那少年半倚着杨柳,抿着嘴蹙眉看停在他手上的白鸽。似是有些怕痒,很快又提手让白鸽飞了走。黄昏里依稀能看出他手上新包扎的创可贴,和望向世界时候软糯温柔的眼神。
像洒满了夜里星星的碎屑。
柔和得连时间都要沉寂了。
“嘿。”
最终顾荆还是没搭理身后朋友的小声惊呼,径直走了前,一步一步向那人走去。
在离有一米不到的距离顿步,半蹲下来,与那双洞悉着万物的玲珑桃花眼对视。
朝他开口。
“又见到你了。”
顾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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