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2）

清朗的月光洒在地面上，银白的光点闪烁，宛如研磨成碎的银屑，被夜风扫过，轻落在卧倒于茫茫黑夜之下的大地身上。

顾崇雪纯黑的衣衫溶浸在浓深的夜色当中，长发被镀上一层银霜，发丝由微风撩起又放下，凌乱地披散开来。眸子在黑暗中浮动着潭水似的光泽，倒映着溶溶的月色。

不知是怎么回事，他这心里总隐隐约约感到些许不踏实。

一片被风卷到空中的树叶冷不丁地拍打在顾崇雪的后颈上，恍然之间像是有人抬起手掌在他脖子上碰了一碰。

顾崇雪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心中那股油然而起的危机感，伴随着时断时续的鸟兽虫鸣，不断扩展。

他不通占卜之术，只是凭着直觉，预感到将要有大事发生。

或许是血光之灾，或许是江湖动荡，总归，是件翻天覆地的事情。

顾崇雪有些头痛，兴许是被屋外的夜风激的，当下垂了垂头，用手指按着额角的穴位，也不再继续从外面多做停留，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就快步走回了屋里。

这一夜噩梦缠身，顾崇雪被梦魇反复折磨的神志始终沉溺于混沌的泥潭，多次被惊醒时，冷汗都浸湿了贴身的衣料和颈下的头枕。

次日清晨，门外一阵阵嘈杂的人声将他从并不舒坦的睡眠中叫醒。

迷迷瞪瞪中一些诸如“师父”“回宗”的字眼跳进耳朵里，顾崇雪恍然醒转，知道这是清玄宗宗主他们一行人除妖归来了。

顾崇雪迫切想得知这一次除妖的结果如何，心里也念着顾倾寒的安危，匆匆披了件外套，随手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就出了门。

房外乌乌泱泱围着一大群人，中间却不见那个着了一身白衣的身影，顾崇雪心底觉着奇怪，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了过去，随便扯过一名围观的弟子询问道：“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师父回来了呗。”

那名弟子看看顾崇雪，眼神莫名其妙的有些躲躲闪闪。

顾崇雪又踮起脚，探着头往人群簇拥的中心瞧了瞧。

此次下山除妖的众人都已到齐，但顾倾寒的身影竟意外的不在其中。作为这次行动目标之一的路澄邈，也不见踪影。

“顾倾寒呢？”顾崇雪又拽过那个弟子追问着。

这下，那人的表情显得更加纠结和为难了，吞吞吐吐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分明是有什么不便出口的隐秘之事。

顾崇雪敏锐地感觉到有问题，撇下他朝着人群中央挤了过去。

众人围着一具白布覆盖的尸身，低声私语，神情肃穆，更有甚者发出轻微的抽泣声，躲在他人之后悄悄地抹着眼角涌上的泪水。

白布正中偏上的位置染上了鲜红的血迹，似乎在昭示着这具尸体生前所经受过的惨烈遭遇。

顾崇雪走到人前，定定地扫视了一番被放在地面上的尸身，心脏骤然狂跳，冲上去就要把白布掀开。

一旁的一名长老劈手想将他拦下，却被宗主拉住了胳膊制止住，面带心痛和惋惜地摇了摇头，示意着由他来吧。

顾崇雪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抓起白布的一角缓缓掀开，随着这个动作逐渐呈现在眼前的尸体的脸，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重，甚至于当场窒息。

那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那是属于顾倾寒的尸体。

顾倾寒……死了。

这一幕如同晴天霹雳，差点将顾崇雪击倒在地。

白布下的顾倾寒双眼紧闭，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入了眠。

然而支撑生命的心跳已完全停止，一丝气息也不剩，身体失去了鲜活的温度，冰冷而僵直。

腰腹上的血液浸湿了雪白的衣衫，宛如在雪地上盛放的红梅，带着凄艳的色彩，哀叹着生命的终结。

其余人等看到顾崇雪呆滞而失神的表情，都默契地保持着缄口不语，望着他的眼神里神态不一，同情与啧叹相合，漠然与暗讽并在。

顾崇雪竭力调整着呼吸，离了体的意识才渐渐回身。

空茫茫的脑海慢慢恢复了颜色，空洞离涣的目光开始聚拢，强行止住心中因大惊大悲而泛滥的惊涛骇浪，装出沉静的模样，其实早已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栗。

他知道顾倾寒对他做的那些事情以后，的确为之深深的心伤。

那是一种美梦破碎的极度失落，就好像满怀期待地咽下一颗漂亮的糖果，糖果在口中慢慢融化，却由最初的甜味儿变成了侵袭整条舌头的苦涩。

这苦，甚至流淌进奔流的血液里，贯穿了他的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