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记(23)(2 / 2)
郁徽从来不会做无所谓的事情,这也是一样。说是消火,也是真的起到了消火的作用。
那火又是怎么起的呢。
自是被气出来的
。
三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是郁空珏睡了一觉的时间,却也是一个家族由盛转衰的时间。
这么一个家族,便是郁家了。
当初郁铉对郁空珏说过的那番话,到了现在都是挑不出半分错处来的。
天资好,实际上,何止。简直就是,天纵之才。
至少,独自面对族内事物的郁徽是这么想的。自郁空珏不知去了哪里,面对各种事情,大多都是有种有力无处使之感。
不是说郁徽能力有多差,只是,真的无法解决。不仅是说难以解决事物,更是难以解决世界意识的余威。
郁徽感知力是不弱的,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来自外界对郁家的抵抗。他的能力算是不弱了,但比起天的执念来说,还是差了远。
对于这种情况,有几种解决方法。
1.跟他一直耗着,看谁先死。
2.等他自个儿把执念给消了。
3.实力碾压。
第二是不可能了。而郁徽所用的,无非是第一种自杀式的蠢方法,但他无能为力,无法如郁空珏般使用最有效的第三种方法。这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弥补的一点。
所以,就这样郁家渐渐的衰败下来。
郁空珏又皱眉了,他的感觉,和郁徽所说的,有很大的出入啊。
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很罕见的耐着性子听郁徽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完。
郁空珏颇为老成的揉着太阳穴,听郁徽讲完最后一个字,心中的计划已经初具雏形,他缓缓开口。
“明天,一起去拜访几个合作伙伴吧。现在,把族内的情况跟我说说。”
郁徽一怔,语气无奈,“这个,还是让现任的族长与你谈谈吧。”说完,目光转向一人。
那人对上郁空珏平静的目光,也是很淡定,“我叫郁枫。目前族内的情况虽然不比鼎盛时,但此刻也不是很差……”他语速把握的很好,声音听起来也很舒服。
郁空珏眼中讶异过后便是赞赏。重点把握得很好,讲得也很有条理,他暗暗评价着,面上却不显分毫——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接着,几人又商量了些关于此的事情,接着,便暂时分开了。
临别时,郁徽看着郁空珏不变的面容,想要问些什么但终是没有开口。
郁空珏知道。他无非想问自己的身体究竟是如何还有这三十年的去向,但终究是迫于自己曾经流传甚广的暴烈脾气而将话咽了下去。
不过,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于他为什么分析的这么清楚,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变化太大了,无论是家族还是他自己。
几乎都陌生了。
他回的是地下室,因为只有那里,才能给他最强烈的归属感,只有那里,不曾被岁月无情带走沉淀了回忆的沧桑。
当然,不止这两个原因。
他没有坐在床上,只是靠着冰冷的石壁,隐在角落里。一片黑暗里,只有带着几分迷茫的眼睛能够看清。
根本看不到,白皙的手攀在锋锐的一块石头上,渐渐握紧。手掌与棱角交接处带起隐忍的疯狂,蓄势待发。
暴戾暗涌。
————
“不好意思。”西装革履的人笑得温和,所吐出的却是拒绝的话语,“我想,我们之间不需要合作。”
郁空珏眼中翻涌的暴虐被强制压下,声音低低的,分辨不出具体的情感,疑惑却是分明。“为什么?这是一场双赢。两家
的合作完全是利大于弊。”
这不是第一次商谈了,这是第无数次的拒绝。
郁空珏不懂,他明明已经把合作的优势说的无比的清楚,但为什么给他的仍然只有拒绝。
男子笑而不语。
两人对视许久,谁也没有率先移开目光,男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通向门外,彬彬有礼。
不好再久留,郁空珏眼神渐渐蔓开浓浓的墨色,转身向门口走去,气息已经极为不稳。他觉得自己能够忍耐到现在,真他妈的是个奇迹。
在快要走出房间时,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合作的效率固然重要,但合作伙伴也会影响大局。尤其在双方都没有强到能够一手遮天的情况下。”
郁空珏脚步一顿。
“过刚易折。”
“静心忍性。”
“时间终会淡去伤痕累累,就像它抚平棱角锋芒。”
……
很多很多东西,温柔的嗓音携着那人眸子里的温和与叹息,在此刻朝他铺天盖地的涌来,几乎要将他全部淹没在记忆的汪洋大海里。岸边的巨浪一波跟着一波,久久都不曾退去。
他开口了,嗓音里头凭空就多出许多的疲惫来,“谢谢。”语气里带着些微的别扭与不自然。
身后的男子一愣,淡淡的笑,“不客气。不过我想我说错了一点,可能我们是会有机会成为盟友的了。”
郁空珏顾不上回答了,快步走出高楼。走着走着,突然开始奔跑起来。
雨也在此刻下起来了。没有征兆。
郁空珏在街道上奔跑着,途中还能听见行人对这天气的抱怨声,他面色不改,没有停止动作。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打湿了他的黑发,再顺着额头一直滑落到其他的地方,最后滴落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眼睫已经被沾湿,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他随意的擦了一把脸,却忘记袖子也是湿漉漉的,猝不及防的冰凉让他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一个劲的跑着,越来越多的回忆不受控制的浮现在脑海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停了下来,摸了摸眼睛下方,触指冰凉。
雨下的可真大。他抽出这一点点的时间想到。
黑色的汽车突然由远极近地飞驰过来,溅起高高的水,最后都纷纷落在了旁边的郁空珏身上。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屋漏偏逢连夜雨了吧。他苦笑一声,眼眸深邃。
瘦削的身影在大雨滂沱中显得有些揪心的孤独,还透着些看不清前路的迷茫……
一身狼狈的走回家族,赶紧就洗了个澡。把自己整理得衣冠楚楚才慢慢的走去了地下室。
那里倒是干净,也没有水珠渗出。
郁空珏随便找个地方坐好。
石壁里这次倒是没有那么的暗了,起码能够微微看清郁空珏的表情。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形容不出来,感觉有点别扭的平和。
他闭着眼睛靠在石壁上,很久很久。胸口的起伏也渐渐微弱。
仿佛成了一幅静止的画像。
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变成了另一个极端。
双眼猛的睁开,黑色的眸子像是狼,带着冷酷和喋血的味道。
舒展的手一点一点握紧,气息起伏不稳到了极致,黑暗中不断压抑的暴戾节节攀升,最终冲破了束缚。
他喘着粗气站起来,面对着墙壁。突然,狠狠地向坚硬的石壁挥出一拳,刺目的红自曲起的手指处流下,有些又滑落到手臂,最后干涸成骇人的印记。
“啊——”他表情扭曲而狰狞,从喉咙里溢出尖锐的喊声,似乎要将心中的难平全部借此发泄出来。
他此刻一点都不像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反而像是森林里凶狠的野兽。
一拳一嚎过去,他表情平静了许多,俊朗的面上终于露出疲惫之色来,又坐回了地上。完全让人想不出刚刚发生过什么……
地下室的隔音很好,可此刻郁空珏却仿佛听到了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久久未停。
黑色的眸子闪着冷冷的幽光,亮了一整晚……
他扶住并不平滑的石壁,缓缓站了起来。他看着前方,眼神里仿佛有雾气弥漫,怎么也看不清。
突然,他僵硬地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有些吓人的微笑来,连柔和都少有。
感受到了他自己的笨拙,他手肘往后一摆,又狠狠地击在了石壁上。
他很烦,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烦。只是感觉毁灭的欲望从心中各个角落涌来,最后再扩散至全身,将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这样的冲动,以前并不少,只是自苏醒后仿佛上跃了一个等级,就连发泄也渐渐难得换内心安宁了。
他重重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咬下一口,瞬时,便多了一块鲜明的牙印,边缘似乎还有血渐渐渗出。
垂眸看了片刻,狠狠用另外一只手一抹,力道很重。
这几个动作仿佛就耗尽了他的所有力量般,他靠着石壁滑落到了地上,屈着膝,闭上眼。
意识浮浮沉沉,他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渺小而弱小。
石壁的光线越来越暗了,渐渐的什么也看不清。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传出微小的声响,他站起身,走了出去。只留下冷沉的背影逐渐凸显在浓浓墨色中。
到了入口处,一路上早已适应了光照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外面。
还下着雨,将眼前的世界都蒙上一层朦胧。地面上的积水出人意料的清澈,倒映着天空与云。
郁空珏于几步处看了它半晌,脸色淡淡的拿出一把黑色的雨伞来,撑起,好像就支起一片小小的属于自己的黑色天地来。
他在伞下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毫无棱角的笑来,尽管有些淡淡的不自然,但与曾经相比已经好上太多太多。浅浅的微笑,与暗沉的伞完全不属于同一派别,但却意外的毫无违和感。
——————
男子看了他半晌,面上温和不变,却是率先伸出手来,“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郁先生。同时,也很高兴我们能够成为朋友,希望我们能够携手共同进步。”这次的笑容比上次要温和多了。
郁空珏勾起唇,握住他的手,“我的荣幸……”语气里的真挚满溢,曾经的冷酷半分不见得。
合作谈得很愉快。
谈完了一笔,郁空珏并没有急着再去找其他的合作伙伴。他现在所做仍有不足,学习别人的优点是他认为自己短时间内所应该做的。
说实话,他从未想到过自己如今会变成这幅模样,所有的棱角都收敛,极力地想让自己温和起来。如果让以前的自己看到,定然是要一拳就揍过来的。可事实上,他又何尝不想将那个拽的二五八万的自己好好告诫一顿。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自己曾经不加收敛就能够谈完的合作,从不是因为他分析的有多好,只是因为,那时的郁家还正值强盛而已。
而没了强大的后背的他,什么也不是了……
郁空珏的分析与计划能力当真是极为不错的,他很清楚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而下一步又该做什么。
这样,往往事半功倍。
“愿两家友谊长存。”郁空珏笑着开口,吐字温和,与西装革履的男子握手。
郁家已经兴起了,与着星火集团一起,用时五年。
这五年,足以让郁空珏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例如,将尖刺藏的更深,笼络到更多的合作伙伴,复兴郁家……
每一件事,他都做的极好。
比他自己所预测的还要好。
回家族的路上,他突然就想起很久远的一件事情来。
当时那个人还在。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个人温醇的嗓音与温和目光。“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能够多优秀。”
当时的他当是嗤之以鼻的。可如今想起来,却是挑不出这话半分的错处。
他径直回了地下室,正对着石壁,将一直吊着的金色小球取了下来。摊开的手掌中,小球金光流转,绚烂夺目。
阵起而封。
郁空珏看着阵眼 中的亮金色,眼神带着些怀念,却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影像的最后,是郁空珏转身离开,朝着微光缓缓而去。
再后,沉寂为一片黑暗。
沈以墨站在郁离和傅尘的后方,黑色的眸子里仿佛掀起漆黑的风暴。
三人沉默着,久久都没有打破这份落针可闻的寂静。直到离开这个地下室,也没有人开口说出一句话。
当真便是,恍恍惚惚。
沈以墨不知何时敛去了踪迹,藏在温良的玉佩里。
郁空珏罕见的在族中漫步,看见傅郁两人的模样,轻轻的笑,温润模样。
“这是做什么去了。”
经过岁月而至的温柔,听起来很舒服。
——以至于让玉佩里藏身的沈以墨都有种落泪的冲动。
【时光抚平曾经尖锐棱角,带起温柔与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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