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1 / 2)
房峙祖直到病愈后才得知芷荀的离开。
房天莱手里攥着电话听筒,诧异非常:“你毫不知情,怎么会?她临走前我特意嘱咐她去向你告别的……你没见到她?这……哎!这孩子……峙祖,你不知道,扇英的事她也很难过,她也是怕见到你,再勾起彼此的伤感来……”
她就这样一声不响的悄悄走了,没有一句临别赠言,哪怕是一封信,抑或是一张字条也没有。房峙祖的心头披上一层冰霜,这个没心没肝、无情无义的家伙!自己这般待她,她却这样薄情!
他独自驱车来到码头,已有邮轮停靠,乘客们熙来攘去,陆续的登上了船。甲板上的人同岸边来送别的人相互挥别、呐喊、洒泪、痛哭,同时也在映衬着他心头的感伤。
他靠在车门上,手插进大衣口袋,慢慢合上眼,微仰着头,任凭海风轻抚脸颊,仿佛那海风会捎来大洋彼岸的消息。
“六爷,”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睁开眼,循声望去,那女子向他姗姗走来,她身后不远处立着个绅士的男子,手提行李,望向这边。
“邱婉!”他认出了那张姣美的面容来。
“怎会这样巧,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是上帝派来为我送别的吗?”她满目惊喜,“我要去英国了,我一直在犹豫走之前是否见你一面,跟你道别,这几乎是我离开前唯一的心愿……”
“可你最后还是决定不来见我。”显然,她此刻是准备登船的。
她眸中盈泪,努力挑了挑眉,抿了下嘴唇,吐字已有些艰涩:“因为……我怕你不喜欢被我打扰。”
“我哪有那么小气!如果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来送你的。”
她破涕为笑,“谢谢,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为什么要离开?”
“我要去英国结婚,”她转身一指那人,那人也立即向这边挥手示意,房峙祖也与他点头回应。
“他是英籍华人,我们决定到英国去生活,大概不会回来了。”她泪光盈然,却也流露出甜蜜。
“瞧,你说得太迟,我都来不及准备礼物。”他洒脱地摊开双手,道,“他人看起来很不错,是做什么的?”
“律师。他虽然外表不如你高大英俊,可性子很像你,绅士、有风度、做事有自己的原则……”
“我有你说的那样好吗?”
“只怕我形容不尽你的好。”她声息如泣,含情脉脉的凝望着她,眸中满是留恋之意。
“邱婉——”他不愿见她如此,却不曾想她倾身上前,踮起脚尖,紧紧地环住了自己。他搜出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轻拍她的背,道:“邱婉,这样不好吧。”
“峙祖,请允许我这样叫你——这也许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她环着他脖颈的手紧了紧,轻轻地啜泣着,“峙祖,再见!”
房峙祖也无所顾忌地搂紧了她纤细的腰身,道:“再见!邱婉。”
片刻后,邱婉决然推离他,迅速地转身离开,朝着她的男人走去。
芷荀到了法国后不久,便寄来了她的第一封信,详细的介绍了她在那里的情况。
…… 乔瑞麟先先对我很照顾,他的那个法国太太中文讲得非常好,人也非常热情,带着我参观了他们在兰斯的葡萄庄园,他们种的是一种黑葡萄,名叫黑皮诺,是制作香槟酒的上品……
乔瑞麟是房天莱幼时的好友,乔、房两家亦是世交。他二十岁时来法留学,与他的同学、葡萄园主罗伯特先生的独生女产生了感情,遂娶她为妻,留在了这里。
芷荀到那里时,刚好是葡萄收获的时节。那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葡萄藤,沁人心脾,一串串诱人的葡萄浆果羞涩的掩在葡萄叶下面,等待着人们去发现她绚丽的身姿。那一篓篓装得满溢出来,被矫健有力的采摘工人扛在肩上的是葡萄庄园辛劳一整年的喜人成果,带给人的是丰收的喜悦。
她看着葡萄园里采摘工们手执一把特制的大剪刀忙碌着采摘葡萄,便也要求尝试。采摘葡萄是一种很辛苦的工作,不过,她乐在其中。
兰斯田园的宜人景色缓解了她满腹的哀伤。
……我很快在兰斯结识了一位新朋友,他叫查尔.德尼,是一位很帅气的法国小伙子,幽默,开朗。因为她的母亲是中国人,所以,他也会说一些中文。他帮乔瑞麟先生收葡萄,他说,这是他非常喜欢的一项工作!我说,我也是……
芷荀每次来信都会将家里人问个遍,却唯独对房峙祖只字不提。而且,每次她寄来的信件中都会多出一张空白的信纸。
起初,大家都以为是她不小心多装了一张,可后来每每如是。但这无关紧要的事,也没有引起大家格外的关注。
他们当然不懂,那页空白的信纸已载满了她对她的六叔无法付诸于口的无尽的思念。
查尔一头金色的卷发,在兰斯的艳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他的脸上倒是有些东方人的影子,十足的中西混血模样。他穿着葡萄庄园配给的粗布大围裙,围裙下面是一条细条纹的背带裤。他一边把葡萄剪下来递给芷荀,一边道:“要尽量保证葡萄果粒的完整,如果果皮被碰破,它就会提早开始发酵,这样会影响香槟的质量。”
“好的。”芷荀接过一串串的葡萄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到一个藤编的筐子里。
“忙完了葡萄园里的工作后,我就会回到巴黎,我一直在塞雷莫的画室里学画,他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印象派画家,非常棒!”
“收完了葡萄后乔瑞麟先生也会送我去巴黎的阿利昂学校学习法文,到那里后,你可以带我到那个画室里去吗?”她一下来兴致,神采奕奕地道。
“你得让我先看看你的画才行。”
“当然可以。”
“我对中国的文化和艺术很感兴趣,你可以和我聊聊中国吗?”
芷荀想了一下道:“我带来了中国的琴,你要不要听?”
“中国的琴!奥!太棒了!我要听!”查尔兴奋不已。
乔瑞麟在巴黎左岸的卢森堡区租下一处公寓将芷荀主仆安顿下来,并帮她办好了入学手续。临回兰斯前,他在巴黎的一家非常有名的餐厅请芷荀主仆三人并查尔吃了一餐极尽豪奢的法式盛宴。
“虽然上海的西餐馆很多,可是要吃到地道的法餐还是很难的,是吧!”乔瑞麟绅士十足地吃掉盘子里面的食物。显然,他这话是陈述句,而并非问句,芷荀只是对他报以一笑。
他看着侍者刚刚送到芷荀面前的松露奶油米饭,道:“这是佩里戈尔产的黑松露,你尝尝,味道很不错。”
“好。”芷荀乖巧的将银光闪闪的勺子伸向那美肴。其实她在翌露园也吃过如此正宗的法餐,房峙祖收罗手艺精湛的大厨的本事非同一般,房天莱在这方面每每自叹不如。可她出于礼貌,当然不能去公布这样的事情,驳了他的好意。
“我知道查尔一定会拉你到那些新兴派的画室里去,你可不要受了他的蛊惑,我看过你的画,画得很好,可你不适合去学那些新兴玩意,知道吗?”他正说着突然转头朝正在闷头吃东西的查尔道:“听到了吗?查尔?”
“恩,我听到了,您说得很对!”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然后继续埋首于他的美食。
“我懂您的意思,乔叔叔,并不是说印象画派不好,它们各有特色,只是我还是适合学院派,并且我也喜欢传统保守的绘画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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