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交流（2 / 2）

玄静道：“我自入门，师父便时常教导我，扫地时要仔细小心，不要伤到虫蚁。点燃灯烛，一定要罩上纱灯，以免扑来的飞蛾被烧伤。

“师父还说每日所食皆是生灵，虽然为了能活下去继续修行，不得已而为之，但也要知道自己的性命是它们牺牲供养的。因此决不可浪费，也不可心怀不敬，更要尽力行善，努力修行，珍视因为它们的牺牲才得以生存的生命，才不辜负它们。

“虽然很多同门都觉得无稽，为了些虫蚁和谷草何必要费那么大的心神，但师父却是多年来一直坚持这样做。

“我不过是一介修为浅薄的凡人，心境定力都远远不能与先贤高人相比。眼界有限，心胸狭隘，很容易误入极端偏狭的境地。

“所幸有师父耐心引导，虽然惭愧并没有多少精进，但现在至少也清楚，没有只准人类修炼的道理。生灵修行深了，能成妖成精，但说到底跟人类一样，还是天地间一个普通的生命。

“所以如果不是有妖物行为太过，杀伤了人，我也不愿扰动它们。那样既扰乱天道自然运行，又给自己徒增罪业，自毁修行。”

甘露这会突然理解了玄静之前为什么一直沉默不语。不说话未必是因为不肯说、不想说，而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现在也跟玄静一样，心里满是纷杂纠葛，却不知道该如何宣之于口。

甘露不再问赤舌和啮缺的事，她知道玄静此时也在苦思着。

甘露江的江心，平阔水面的中心是一个突兀的深井一样的塌陷。在这水中的井里，一人一妖相依，都是沉默不语。

甘露那水流凝成人形的身子，环住端坐的玄静。

经文中常常用水来比喻道。

它是天下最柔软的东西，却能穿山透地，又有滋养万物的能力，世间万物都不能代替它。

玄静读过不知道多少关于水的道理，却是第一次接触到水的灵识，知道水的想法。

方才甘露的手指拂过鬓边时，玄静能清楚地感觉到水滴划过的触感，但凝固成手的水却不会在面颊上留下任何水渍。

也许只有跟水妖在一起，才能体会到这种与水相拥，又不会沾一滴水奇异的感觉吧。

寻常的水和别的东西贴近，就总是黏密无间，紧紧相依又粘带难分。

水有了自知自觉和控制自己的力量，才能不顺从天生的特性，如此奇特的行事。

人也是如此吧，唯有经过苦修才能有控制自己的能力，才能不被自己的天性和欲望控制自己的行为，这才能寻到本真。

如此想来，不止是其他生灵，就连本身没有生命的水竟也与人类如此相似。

不过如果是普通的水，虽然没有神力，但本身也就无欲无知，完全没有烦恼。

而当水有了知觉，也就跟婴儿逐渐长大一样，要开始被凡情折磨，就像此时的甘露。

她神情似有几分痛苦，沉默着，等着同样沉默着的玄静给出结果。

是继续像以往那样，惩罚伤害人类的妖怪。还是试着践行她深信不疑，但是却难以做到的宽容呢。

元真醒过来后，知明已经离开。

格桑仍然在石棺旁伽坐着，手里摩挲着她的陶埙。见元真醒了过来才又开始吹奏起来。

她之前是怕吵醒自己所以等着自己醒来吗，元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想道个谢又不好意思开口。

静静听她吹着埙，元真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天亮之后再看，这里好像也没有那么吓人。

元真并没有看到那些传说中的，妖怪死后化成的怨魂厉鬼。

也不知它们是被阵法镇住了不能现身，还是这个斩鬼刀真的把它们都斩杀了，或者那些传说本来就是假的。

若不细看，那些骸骨组成的骨林，就像是被风沙噬得不成样子的枯木死树。像沙漠中的荒林一样，虽然荒凉，但却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这骨林的来历元真是大概知道，但身边这具石棺还是让元真觉得奇怪。这里怎么会停着一口棺材？

不过也许更奇怪的，是这个住在枯木林里，跟这具石棺呆在一起的——人？鬼？还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