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差(2 / 2)
知明沉默不语,她不想做选择,不想下决定,更不想失去任何人任何东西和感情。
如果让她选择,那么她想选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些让人烦难的一切,都可以全部消失。
青萝女从灌木从中走出,往江岸边来,高声道:“你这么问她,她肯定不敢说愿意杀你,除非她现在想寻死。”
青萝女看了一眼地上的知明,“这个人是你从苗家带回来的?”
她为了凤梧琴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了,已经许久不曾来见甘露了。
从朋友那听说了苗家被淹没,没有一人留下完好尸身,全都化作了残尸血水。
积水退去后,只留下一地难以辨认的零星红色残块。
青萝女猜出应该与甘露有关。
自己有一阵子没有接触甘露了,那些敬她为神的妖怪们平时就爱向她诉苦,巴不得她能替他们把那些人类术士仙师杀光好让自己能为所欲为。
即使不知道这次又是谁拿了什么说辞来劝甘露,也能猜出个大概了。
甘露知道青萝女跟许多人类交好,一向不喜欢人妖之间过多的杀戮纠葛。
如果当时她在,一定会阻拦自己不要去苗家的。
现在来找自己,恐怕也是从哪个人类朋友那里听说了苗家的事。
她似是随意地问自己这女孩的来历,也看不出是不是生气。
“你许久不来了。”甘露像往常一样问候。
“我若来了,也不会让你去。”
即使是在在阳光下,被笼罩在水雾中的甘露的身形,还是看不真切。
她的身影背对着青萝女,但青萝女知道她能看到自己。甘露江流经的周围的一切,都在她的心里。
甘露道:“该去的时候,终究要去。你,就一定能拦吗。”
“是因为什么,非去不可。”
“这家人百年以来屠杀了不知多少妖类,放任不管,以后还不知会再杀多少。”
青萝女并未像甘露想的那样,气冲冲的问是谁让甘露去杀人的,只道:“或许是吧,我只知道,一定会有人类因为这次的事,再去杀妖来祭奠那些死者。而且,马上就要人类会来找上你了,你还要再杀。”
甘露自然也知道这些后果,“你是在怪我不该那样?”
江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流风不过,江面无波,草木不动。
宁静的片刻后,青萝女才开口,“那是你的决定,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决定的,你的意愿又岂是他者能左右的。”
甘露明了她的意思,有些释然,有些感动,又觉得有些落寞。
每每担心青萝女会阻拦会生气的时候,心底其实也为她挂念自己而感到欢喜。
甘露当然从心底里感谢她对自己意愿的尊重,但当她承认她们两者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存在着清楚的鸿沟时,又感到了一种孤寂和悲凉。
正如青萝女对自己说过的,善恶生死大事,纵使再亲近,也难以真正帮到别人。
人类虽然总是偏心,但偏到最后,也还是只能各自珍重。而妖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自己不会因为她不乐见,就不再帮那些江畔的妖怪。就像她为了一把琴宁愿一头扎到人类身边去钻研,也再不抽空来寻自己。
人爱说人类的别离苦,其实何止是人类,哪种活着的生灵不受别离与不同的折磨。
因生死而别离,因分了你我,而总有差别不可调和分别。
甘露并未暴露她内心的悲苦之感,她轻柔的声音在江面上回荡飘散,调笑般对青萝女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是谁让我去的。”
青萝女顺着她的话道:“你肯定不会告诉我的,何必多此一举。”
又岔开了话题,转向一旁不知安静躺了多久的知明问道:“那她又是因为什么?”
“也没什么,我问她是想我留下那把琴,还是留下她几个家人的性命,她选了那把琴。”
其实甘露毁约也无妨。杀了这女孩,毁了这琴,谁也不能知道,谁也无能惩罚她,但甘露还是多费了份力气,把她和那把琴都带了回来。
甘露是带着对于苗家上下的仇恨和愤怒去的。
心中只记着着妖怪们告诉她的,人类对自己的家人是如何自私,对异族能多么残忍。
当时一个孩子突然挡在她的身前要求她放过一把琴,她心中涌现的想法也自然而然的是,人类除了自己,最多顾着家人,怎么会对一把琴多么在意。
而知明却令她诧异。
青萝女来到知明旁边,弯下身去托起知明碎石上的下巴查看了下她的呼吸,然后将手放在她脖子上的脉搏。
“你又怎么突发奇想,跟她下这种约定?”
甘露没有说出来,因为知明让她想到了青萝女。
知明任由她摸着自己的脉搏,全程毫无反应,没有任何动作。
但她的心跳呼吸一切正常,她并没有受伤。
她一直躺在江岸边一动不动,跟昏迷了一样。
和无数次的梦一样,知明注视着眼前的朱砂琴。
这画面被青萝女的身影遮住,知明的视线被迫转移到了青萝女身上。
顺着托起自己下颔和肩膀的双手,知明看到了她垂着长长青丝的两肩。
一身青白的衣裳,柳丝般的长发披在身后,跟裙摆一同平铺在地上的碎石上。
发丝遮住的侧脸,像云烟树木半遮着的苍山般,秀色可餐。
她是山间诞生的精灵吗,果然真有钟灵毓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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