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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有女(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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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叫住她,“碧萝。”

青萝女并未真的离开,她垂下头,青丝随着垂首滑落,看起来十分沮丧。

甘露试着问道:“你那把凤梧已经制成,如今,只缺一个抚琴的人了吧。她倒是懂些琴的,也爱琴爱的紧,你觉得她如何。”

青萝女问:“你想给她补偿?”

“怎么就是补偿了。你想要的不正是一个能视琴如己,与琴同命的琴修吗。除了她,若要找,恐怕也不好找。”

不等青萝女开口又马上道:“而且她年纪还小,有什么不足你来教她,不是正好跟养琴一样。你来养她,她来养琴。如果换个已经有了成就的琴修,哪能像她一样任你摆弄。”

一番话直接把青萝女正想说的,她连琴音优劣都分不出来怎么能做抚琴人,我为何不去找个好些的人,全都提前堵了回去。青萝女又是生气又是觉得好笑。

青萝女不想接着跟她争辩,就说道:“要是由我来教她,她若不合我的心意,我可没有多少耐性给她消磨。我若一着急,说不定就直接把她杀了,到时候你可别又来埋怨我。”

甘露笑道:“你从不杀人。”

“因为你,开个先例。”

“那却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会磨光你的耐性,或者,令你惊喜呢。”

“这世上还从来没有过什么能让我惊喜的。”青萝女如此说了一半,将后面半句继续留在了心里。

这世上从没有什么让我惊喜的,除了那天发现了你的存在。

我才知道与甘露山相依相带的甘露江中,跟我一样,生出了你。

世间并不是我独自一个伶仃鬼,就在我的身侧,与我浸润相依不知多少年的江中,还有一个你。

天下最好的琴,这个名头并未吸引知明的兴趣。

如今的她心中只有伤痛,和那把朱砂琴。

一边愧疚,一边挂念自己如果再弹奏它,它能不能自己顿悟。

然而初见凤梧时,知明还是由衷的被震撼。

那琴身上好像还残留着魂魄,那琴弦上好像还粘着血。

强烈而浓重的鲜活的生命气息,透过知明的双眼和鼻息冲撞着知明的心脏。

血红的琴弦好像还连接着跃动的心脏,正一下一下的跳动着,那正是从心脏还跃动着的木精身体里抽出来的。

而琴身是遗骸,纯粹由残骸而成,没有灰胎没有大漆。

整个琴身由内而外都是表里如一的秋梧桐色。

绿色的是它的肉躯;黄色的是它的伤痕;秋香色的萦带是残魂;斑驳的青黄是对它对生命和人世不舍留下泪痕;

通体似有若无的微微荧光,是它留存的灵魂和对成仙的渴求与欲望;浑然一体坚固胜金的琴身是求道的执着。

它牵动着知明,控制着知明伸手抚向它。

一曲油然而生。

这不是寻常的那种弹琴,是人用琴表述自己的心声。

这琴吸引着操纵着知明,让知明替它,把它的经历和想法描述出来。

先是孤寂,漫长而悠久的孤寂。

草木的修行总是比鸟兽要来的更加困难和漫长。

数百年的修行,独自在山中,在至虚至静中,浸润在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中,诞生了意识,有了心智和神识。

又是数百年的时间,它还是扎根在泥土中,不能看、不能听、不能嗅与尝,却能感知到一切。

没有人烟又少见动物的地方,安静却又有丰富的声音。

没有乐声,雨打梧桐亦成曲调;没有鸟鸣,却有风声穿林打叶。

琴声描述着梧桐记忆中那些空旷灵动,却仍难掩孤寂的声音。

在它所能感知到的范围内,只有它一个拥有如此清晰而丰富的意识,只有它一个成了妖。

一个有了心智的灵魂,长久的独居在木石群中,这就像一个人被独自囚禁在空旷中。

孤独已经习以为常,它慢慢开始试着观察与思索。

又如此数百年,它默默注视着天地的运行,生命的衰败与复苏。鸟兽的觅食,相互协作与相互残杀。

生而复死,这么多的东西,这么多的生灵,都是从无中来,又往无中去。

但它不知道这些代表什么,也不知道它们为何存在,又为何被自己得知。

在不间断的认知和思考中,又复被灵气滋养了百年,梧桐终于能化成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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