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堂课（2 / 2）

一群人求了半晌，张先生还是那副笑模样，半点儿不耐烦都没有，可就是不点头应。

自此书院再没有学生觉得新先生好拿捏了。

江晓焕坐立难安了一上午，张休复起个头就听不下去了，吞吞吐吐的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于虞跟楚笙笙刚下堂课就急匆匆走了，他猜八成是去了刘瑶家，万一碰上什么事儿。江晓焕拧巴了半天，心里生着闷气，死活拉不下脸来把实情告诉于虞。

要叫他自己跟着去看看，他也不愿意，哈巴狗似得，前脚刚被人打过，后脚颠颠的跟过去，脸不疼啊。

想来想去，决定告诉张休复，另外，他还有份私心。

“先生…事情就是这样儿，我估计催债的人还在刘瑶家，于虞她们……”

江晓焕话没说完，抬眼看着身前的男子。

他对张休复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打从他发现于虞上堂课总盯着张先生看开始，同窗一年，他偷偷瞟过于虞那么多次，可没见她什么时候这么“认真”听先生讲书过。

休息时间提起张休复，整个人就笑的跟花一样儿。

他摸不准于虞是怎么想的，但看着张休复，碍眼得很。

要是，要是张休复这次袖手旁观，那他就没办法，只得自己去帮忙。于虞呢，知道张先生知情不管后会怎么看待张休复？

江晓焕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那时的表情，连要说点什么他都想好了，语气一定要不屑——叫你认人不清，不知好歹。

张休复听到一半就皱起了眉，耐着性子听到后面，脸上简直像是大写了“焦急”字:“你知道刘瑶她爹该赌坊多少银子？”

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学生被人当成物件儿卖了。况且，还有俩小姑娘莽莽撞撞跟了过去。

江晓焕闻言一愣，先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像是……二百两？”

于是事情就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张休复出门压根儿没带那么多银两，通常也没人会揣着二百两银票出门。

但是江小公子不一样，知县家的独子，他爹娘对他，说“百依百顺”也不为过。

他也是大手大脚惯了，出门带的银钱没有小数目，用不用得到是两说，可带是要带上的。

直到手里银票被张先生借走，江小公子还是懵的，回家路上才醒过神来，他这是拱手给旁人创造了机会，气得回家甩了门把自己关在屋里，饭也不肯吃了。

江夫人还以为他在外面受了欺负，在门外柔声哄半天也不见儿子出声。

当然，某种说法上，江晓焕确实算是被欺负了。

*

刘瑶家。

张休复那句“赌契”说出口之后。

宋究还是懒散的架势，伸出的手手肘点在桌沿，脸上的笑还挂着，眼里却淬了寒光。张休复神情温温和和的，眉目舒展的俊朗，对视间暗流涌动，屋里气氛却莫名剑拔弩张了起来。

刘金宝趴在地上，腿疼得实在受不了，突得抖动了下。

宋究余光瞥见，嗤笑一声，气氛陡然松弛下来。赌契他刚来就摆在了桌上，这时食指中指夹着递到张休复眼前。

两人默契的交换了手里的东西。

时候不早了，宋究没有闲心浪费时间，冷冷看了张休复一眼，揣上银钱便带人走了。

张休复意外的见那人没有多纠缠，也顾不上细想，赶忙把地上躺着的人扶起来，安置到圆凳上。角落里刘瑶她们也站了起来

刘金宝疼得直咝气，刚坐稳不等缓过气儿就梗着脖子道:“张先生是吧？今儿这银子可不是我叫你垫上的，所以我也不会还，你……”

“黑心肝的东西！”赵氏听到这话，疾步过来，一巴掌重重扇在刘金宝满是横肉的脸上，这巴掌使了全身的力气，圆凳用的时间太长，木腿上沤烂一角。

刘金宝被打的歪下凳子，腿别了下，疼得直抽搐，刚想破口大骂，就被赵氏凶狠的眼神吓住了。

赵氏眼里布满血丝，都是这几日熬的，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着地上的男人:“我当初怎么看上你这么个东西？今日咱俩就和离。”

角落里三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开口制止的意思。

刘瑶早就盼着阿娘下定决心的这一天了，现下心里只有痛快。

“和离？你想的容易……”刘金宝话音一顿:“想和离也行，这银子你来还？”

“我还，不然呢？还能指着你吗？”

赵氏早就知道他这幅德行，没有半分意外，就是后悔自己决定的太晚，把女儿卷进了这场无妄之灾。

两人各有各的所图，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敲定了。房契在刘金宝手里，他死活不松口。所幸赵氏平常供绣品的铺子有给绣工暂住的地方，老板也好说话，住的问题能解决。

赵氏急于摆脱苦海，什么也不要，只说带着女儿走，刘金宝也没那本事供养孩子。

最后由张休复代笔写的和离书，这事儿就算妥当了。

几人临走的时候，赵氏一副要下跪道谢的架势，张休复赶忙把人搀住了。

趁着赵氏和张先生道谢的空挡，刘瑶小声跟人说:“我……不打算去读书了。”

楚笙笙方才就猜到她会这么说，刘瑶说出来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便没有开口劝。

于虞闻言皱起眉:“为什么…事情不是解决了……”

“我阿娘一个人做活计不容易，现在又欠了这笔银子，我年纪不小了……读书也没什么用，不如在家里帮阿娘，做绣品我也会。”刘瑶绞着手，脸上露出个笑，还是温温怯怯的，眼神却坚定了很多。十五岁的小姑娘，像是突然长大了:“你们日后有空闲可以来找我玩啊，又不是见不着了，那铺子你们知道的，离书院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