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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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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蔷慢悠悠地倒了两杯大麦茶,一杯放到明杨面前,一杯搁在自己手边,撑着下巴数杯子里浮浮沉沉的麦粒,突然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明杨握手机的手紧了又紧,瞪着一双野性未驯的眼睛看她:“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明蔷喝了口茶润嗓子,声音还是干巴巴的:“有我这样的姐姐,你一定觉得很丢脸吧。”

听着像个问句,可她说得很笃定,用一种自嘲般的语气。

明杨张嘴要反驳,想起班里那些影影绰绰指向自己的风言风语,冲口而出的话变成了讽刺:“你不是就喜欢做那些丢脸的事吗?不光丢自己的脸,连我也要拖下水,我都习惯了。”

明蔷心下一凉,脸色变了好几变,试图跟他讲道理:“小杨,我真的不想每次见面都为了那些事情跟你吵架,老沈和刘烨你是见过的,我和他们只是朋友而已,朋友之间偶尔聚一聚不是很正常吗?至于齐朗……”

齐朗的身份在其他人看来的确有些暧昧,她担心明杨听不懂,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明杨找准时机,提高声音追问:“齐朗怎么了?你说啊!”

明蔷慢慢垂下头,思来想去,平静地答道:“他是个很好的人,跟小如一样,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很好的人?”明杨嗤笑一声,“很好的人会天天在微博骚扰你?很好的人会在演唱会上抱怨你不肯到场?很好的人会隔三差五绑着你上热搜?你是傻还是蠢?”

“明杨!”

这么一番夹枪带棒的讥嘲迎面击来,即使攻击的主要对象不是明蔷,也让她忍不住动了气。

明杨怒极反笑,浓黑如墨的眉毛高高挑起,嘴角勾出一个挑衅的弧度:“怎么?你还想为了个外人来骂我?”

明蔷胸口堵得厉害,抓着坐垫徐徐呼出一口气:“你怎么说我我都能接受,但你不应该这么口无遮拦地批评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人。”

“所以你现在觉得我错了对吗?我没有资格去评价你的朋友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明杨憋了一肚子气,几乎要把明蔷的手机捏碎了,“你知道人家都怎么说你吗?你——”

就在这时,掌心忽然感知到嗡嗡的震动,他低头一看,是齐朗发来的微信:酒醒了吗?醒了就过来看看我啊。

明杨出离愤怒了,手指攥得死紧,脸色铁青地瞪着明蔷。

明蔷暗叫不好,伸长胳膊要夺回手机,被他轻巧地躲开,姐弟俩隔着一张长桌沉默地对峙,酷似的眉眼间积压着一片相同的阴霾。

片刻后,包间的推拉门被敲响,服务员端着一盘新鲜的三文鱼刺身进来了,紧接着,明杨的手心又震了一下。

还是齐朗的消息:你不在我都没心思拍了。

明杨再也按耐不住,踩着坐垫“嚯”地站起来,把那支烦人的手机往地上一摔,趿着鞋子奔出门外,看都不看明蔷一眼。

手机贴着地板滑出去老远,服务员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躲,手一歪,盘子里的碎冰和生鱼片哗啦啦浇了明蔷一身,凉意彻骨。

—————————————————

好好的一顿饭就这么毁了,明蔷收拾好残局,草草吹干衣服和头发,独自揣着壮烈牺牲的手机开车回酒店。

车里静得让人心慌,她放慢车速,点了根烟慢慢吸着,随手拧开音响,舒缓的轻音乐水一样流淌出来,浸润了干涩的眼眶。

顺着眼前的柏油马路一直行驶下去,终点是那家富丽堂皇的星级酒店,那里有高床软枕供她休憩,有醇厚的美酒助她忘忧,还有最熟悉的知己好友能伴她左右,可是此时此刻,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是另一条路。

明蔷犹记得,很久以前这座城市还未完全改建的时候,这条大路旁有一条小小的分支,十岁的她抱着三岁的明杨缩在一辆脏兮兮的面包车里,沿着那条分岔路被送往郊区的福利院,一住就是八年。

那时的她和明杨是福利院里最坚强的孩子,眼睛里除了彼此就只有生存,可以为了一块饼干联手把其他小孩抓得满脸血痕,也可以为了一张整洁的床铺缠着护工从天亮哭到天黑,无论身处何种逆境,他们的手都紧紧牵在一起,难舍难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她最亲的弟弟从相依为命变成了相对无言?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居然让他们把曾经用来对抗外人的手段用到了对方身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蔷熄灭了烟,用手背揩了揩夺眶而出的眼泪,心头一阵绞痛。

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努力跳出从前那个弱肉强食的圈子,努力挣得一些让他们姐弟立足于社会的资本,到头来,那些辛苦积攒的光芒与荣耀却成了一把双刃剑,刺伤明杨的同时也割痛了她。

这到底是为什么?

轻柔的钢琴曲循环到第三遍,后座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小巧的车身随之剧烈震动,明蔷骤然醒过神,两手紧握方向盘,缓慢而有力地踩刹车,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尖锐的刹车声刮过耳膜,车子斜斜停在路边,前倾的身体重重弹回椅背上,她长舒一口气,赶紧下车查看,只见左后胎可怜兮兮地瘪着,正式宣告罢工。

天气太热,路上少有行人,明蔷茫然地环顾四周,拍拍毫无反应的手机,觉得自己就像那只不争气的轮胎,随时可能炸开在阳光下。

其实这个路段离酒店已经很近了,步行回去最多半小时,她想到了这一点,然而双脚牢牢钉在地上,迈不开。

她太累了。

追逐弟弟的背影很累,尝试沟通却得不到理解很累,饿着肚子开车也很累,短短一个中午,她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光了,别说走回酒店,哭一哭都是种奢侈。

细密的汗水汇聚在额角,顺着侧脸的弧线淌下来,有些痒,明蔷斜倚着滚烫的车后盖,从口袋里摸出烟,机械地吞云吐雾。

生活总要继续,路也要接着走下去,她知道自己不会消沉太久,所以,在重新振作之前,她想抓紧时间偷懒,停一停,缓一缓,哪怕只有一根烟的功夫。

烈日当头,口鼻间升腾的烟雾被阳光稀释得如同薄纱,明蔷微眯着眼睛,看着它们迅速消散在闷热的空气里,积压在胸口的那股酸涩的委屈也逐渐淡去。

就这样吧,差不多了,她这样想着,不紧不慢地打开后备箱,翻出一个三角形的警示架摆到车后,锁好车门,叼着烟大步离开。

前面恰好有个垃圾桶,她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熄灭了扔进去,然后脱掉脚上那双累赘的高跟鞋,拎在手里晃阿晃,姿态狼狈,神情却恬淡,有点苦中作乐的意思。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从眼前驶过,带起灼人的热浪,明蔷光着脚跳到路边的树荫下,那辆车又倒了回来,稳稳地停在她面前。

深色的车窗降下几分,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被窗外的强光一照,闪烁着无比动人的光彩。

“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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