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礼队在沙漠里行走了很久,凉烟第一次觉得大漠的无边壮阔是那样漫长,西月只是大漠里一片稀有绿洲,绿洲之外皆是黄土。沙漠里昼夜的温差极大,凉烟时常会在夜里冻醒,随行的婢女浅碧半夜里会将炉子生得更旺一些。走过四十天黄沙和土地,她终于抵达晟国的界碑。
浅碧道:“这界碑后面就是晟国的地界,公主今晚可以好生歇息了。”
凉烟笑笑,不说话,任由浅碧解下久系的大氅。
晟国的气候温暖许多,礼队在边界的客栈稍作休整后出发,在晟国的街道上又行了十数日。凉烟好奇地打量着沿街的青砖黑瓦、红朱翠玉,官道上往来的人群带着中原特色的妆容和新奇服饰。在凉烟幼时所剩不多的记忆里中原依稀只留大片的湖泊和漫堤垂柳,白月摘了垂柳编成花环戴在凉烟的头上,跟在出云和殷祺的身后招摇过市。那时她牵着殷祺衣角吵着“等我长大后还要师兄带我来!”,如今她以另一重身份只身路过,进入王城。
礼队行至王城脚下,与等待多时的宫人交接完毕后离开,凉烟看着巍峨的宫门缓缓开启又关闭,只留下不知所以然的她和浅碧带着简单的包裹如提线木偶一般跟着一位王姓领事穿过一条条空旷的回廊,一座座巍峨的宫宇楼阁,一队队匆匆路过的宫人,又经过一片精致大气的花园,最后来到一处幽静清凉的院落前。
“这里是清浅阁,往后就是娘娘的居所。”王领事在院门口停下,说道:“阁内已指派挽书挽画侍女二人,此刻已在内厅等候娘娘,您从这儿进去便可,奴才不便踏足。”
凉烟回过神来,塞给他一片银叶子当做谢礼道:“多谢王领事,今日琐事叨扰,此乃妾身小小心意,还请领事拿去吃个酒,暖暖从妾身身沾上的风沙冷尘。”
王领事是个精人,他笑着收下,临走前嘱咐道:“娘娘初来大晟,其他琐事皆可缓些来,宫内行走需谨记一点,凤栖殿的主子就是内宫的主子,您切莫招惹凤栖殿的人。”
凉烟心下惊讶,表面不动神色地告别王领事,转身推开门,跨进她未来的家。
清浅阁地如其名,颇有一番疏影横斜水清浅的意境,院门口栽种两颗高耸的槐树,树枝越过院墙伸进了院里,院子正中央有一方水池,池中假山凸起,宛若一道天然屏风,避开闲人的窥探,池内养着几只荷叶,还有几条游鱼。虽无暗香浮动,但院子里很幽静,幽静到一种冷清的地步,好在凉烟本身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也不甚在意许多。
在清浅阁当差的是一对双生姐妹,性格活泼的是姐姐挽画,性格沉稳一些的是妹妹挽书,姐妹俩有八分相似。挽歌和挽画的因小时候家里穷,就跟着浣衣局的姑姑进了宫,在宫内做些杂活儿,还捡了两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后来长大了些,便被打发到清浅阁守着阁内的几个破瓷瓶儿悠哉度日。
挽画和挽书在前厅给凉烟进了茶,又对她行了跪礼,认主之后带着她去参观主屋,挽画如同春日里的翠鸟般一路上叽叽喳喳。托她的福,凉烟在短短几十步路内就对清浅阁的大致格局已经了然于心。
挽书打了盆水给凉烟净脸,凉烟坐在铜镜前任由落落和挽书卸下头上的凤冠和脸上的浓妆,挽书抬头看了眼天色,在包裹里找了件常服给凉烟换上,局促道:“王上平日少近女色,这些时日又政务繁忙,许是过两日才会来,娘娘奔波近两月,今夜先休息罢。”
凉烟就着浅碧的手上手帕抹了把脸,听罢挽书的解释,想到刚刚结束不久的西月战乱,心里不由得好笑。西月王刚愎自用,又爱听他人吹捧,不知被哪位美人吹了枕边风,自不量力地企图与晟国抢地盘,让西月的将士们跋涉千里去偷袭晟国的关界,出云哥哥劝都劝不住,结果遭到反扑铩羽而归,若不是出云哥哥早做打算,晟军怕是能打得西月灭国。恰逢新一任北戎首领上位,对西月屡次骚扰,西月王又厚着脸皮盘算着通过卖女儿来求得大晟的抚照,而如今得胜的大晟自然不会将一个小小的属国公主放在眼里。
一旁的挽画见凉烟颔首发愣许久,以为她在难过新婚之夜独守空闺,本试图说些什么安抚娘娘的心情,却被挽书悄悄拦下。挽书对她摇头,挽画顿时明了,这偌大的晟宫之内,日日独自安眠的宫妃太多,自家娘娘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她叹了口气。
凉烟被挽画的叹气声惊醒,抬眼见她一脸忧伤难言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道:“瞧把你们愁的,你们无需担心我,时辰不早了,你们先下去歇息吧,我初来乍到,明日还有许多事物要忙呢。”
她知道挽画在叹息什么,但自己不过是被强塞入宫的战利品,是晟国彰显国力和气度的饰品,怎能劳烦晟王亲力亲为?关于这一点,她有自知之明。只不过,但愿她日后能只做一个装饰品罢。
待挽画和挽书离开,浅碧服侍她上榻歇息,浅碧放下帘帐,然后侧身伫立在床头的柱子旁。
“浅碧,你跟着我奔波数日,也去休息罢。”凉烟躺在榻上睁眼望着头顶的薄沙,浅碧是出云要她带上的女侍,人不知鬼不觉地换掉了原本由王后指派给她的婢女。
“奴婢的职责是守护在公主身边,保护公主安危。”浅碧冷声答道,没有动作。
听完浅碧的回答,凉烟不再说话,抚摸着胸前的星石,闭上眼睛。皎洁的月光穿过窗纸又透过帘帐暗淡许多,落在星石上,星石里的紫似乎潺潺流动,与夜色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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