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劫之二（2 / 2）

韩子期拎了一床软被，盖在九怀的肚皮上，笑道：“睡相不佳，当心着凉。”

“怕什么，我有毛。”九怀的眼皮耷拉下来，她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朦胧地小声说道，渐渐只留下平稳的呼吸声。

“这么快就睡着了，看样子是不闹肚了。”韩子期无奈的摇了摇头，给九怀掖了掖被角，在屋里点起了油灯，在摇曳的灯光下看起了一摞厚厚的账簿。

这账簿都是韩家所有的田产铺子的账目往来进出，他之前总是忙着读书，家里的买卖一概不插手，现在也得逐步熟悉起来，好接手韩家的生意。

他翻阅了几页账目，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咳嗽了几声。他生怕吵醒了睡得正香的毛团，赶紧拿帕子捂住自己的嘴，移开方帕的时候上头赫然留着几道血痕。

江南韩家，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从小小茶叶起家进而做起了丝绸生意，垄断了整个南方的纺织生意，可谓富甲天下。

韩家铁娘子却姓林，闺名敏和，手底下的伙计都唤她林姑娘。

她满腹的生意经，将韩老太爷的手段学了个精透，在生意场上手段老辣至极。但比起韩老太爷做事留一线，要想从林敏和身上沾到几分便宜，怕是要让人头晕脑胀，掏空了口袋，交代了家当，连出去的门都不知道往哪里开。

码头上几个新来的手下嘴碎，搬完了东西，捧着一杯大碗茶聊着闲天。

“这么一个小女子竟有这么大能耐，打拼下这么大家业。只是年岁大了，身边也没个枕边人，还叫姑娘呢。”一个赤着膊的精壮汉子冲着同伴挤了挤眼睛。

“老六，我瞧你话里有话啊，怎么林姑娘一个人你去看着不忍心，要去暖暖人家床榻？”有人坏笑道。“人家林姑娘是人中龙凤，可看不上你这么一个扛大包的。”

“怎么就看不上，我有的是力气。”老六举起自己粗壮的手臂，说道。

“外头称她铁娘子，保证晚上给小娘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你们还别说林姑娘虽然不喜粉黛，样貌是一等一的好。不论年纪，还当是二八年华的少女，怎么就留在闺中熬成了老姑娘。”老六迷惑地问道。

“凑近些听我言，你们几个来得晚就有所不知。这其中是有缘故的，哪家姑娘不想寻个体贴情郎卿卿我我，就算林姑娘心硬如铁，总也有柔情似水的少女情怀。”一群人之中年纪略长的糙脸汉子小声说道。

“那林姑娘是外头认的小姐，韩府里头还有个小少爷呢，那才是韩家的嫡孙。小少爷从小念书都是一等一的好，以后可是要当状元的料，二人从小就有婚约在身，林姑娘本来也就是当韩家主母养大的。可惜谁知道，小少爷居然是个病秧子，好好一个男儿病榻缠绵，之前还见他出来走动走动，近些年也少见了，怕是连床都起不了。”

“竟是如此，好好一个美人就这样给耽误了，留给一个病秧子，还不如留给我享用呢。”老六色胆包天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你们且别说我，你们自个就没这般想过。”

“想归想，婆娘还是自己窝里的好。那样的铁娘子，我们可消受不起。”众人相视一笑，又都散去。

码头上又新到了一艘大船，里头都是要卸的货，码头上的主事大声嚷嚷着催他们回位，来了场大活，得有好一阵子要忙，可没有闲工夫留给他们扯淡。

韩府大院原先种着各色奇花异草，都是从各地搜罗而来，阵阵清香袭来，现在都被浓重的中药味给盖住了。

厨房里熬的最多的不是甜汤，而是药汤，熬完之后剩下的药渣都倒在大路上，希望路过的人鞋底沾上药渣，带走一些病气。

“林姑娘回来了。”婢女迎上来，替她脱下外衣，换上轻便的常服，说道。

“少爷可好？现在可醒着？”林敏和忧心地问道。“我忙着在外生意，顾不到府中，也照顾不好少爷，你们都是老人得分外上心。”

“姑娘放心，我们都仔细看顾着，院里的小事姑娘就不必费神，这韩府上下全靠您一人，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婢女替林敏和捏了捏肩，说道。

“姑娘，你这鬓发生了根白发，让奴婢帮您摘了去。”婢女惊讶地指着一缕白丝说道。

“年岁上去了，自然会有的，有什么可惊的。就让他留着吧，以后总归还要长出来的。”林敏和按住了婢女的手，摇了摇头说道。

“今天少爷精神头比平时都好，掐着时辰比平时多醒了一个时辰之久，只是姑娘来的不巧，现下少爷又昏睡过去。不过我觉着，少爷最近有所好转，肯定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也能帮上您一把。”

“我不求别的，只求他能平平安安活着就好。”林敏和心不在焉地说道。“阿爷走了，太爷走了，偌大世间，我只剩他了。”

“姑娘您这是何苦。”婢女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知道少爷心中之人并不是您。”

“但我也心甘情愿。”林敏和说道。

“对了姑娘，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婢女顿了一下，说道。

“少爷时常昏睡，嘴里经常喊着狐狸狐狸的，您说奇不奇怪，我们府里哪里来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