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夫子（2 / 2）

阿南定定地站在原地，全身血液凝滞，动也动不了，幸而谢蜜此刻并未看她，声声咄人，冷酷的眼神毫不避让地扎在四姑娘谢韫身上。

这时的谢蜜，比阿南印象里娇贵但刁蛮横行的谢蜜更加阴鸷，她盯着谢韫，炮语连珠：“好个四妹妹，你姨娘一个健健康康的人，每日被你这样说病，你不怕她真的被你咒病了？”

她讥诮笑着，视线终于转到阿南这边：“这是五妹妹？别说确是玉雪玲珑，可谢韫，你喊人家妹妹，却别太把自己当姐姐。”

她看着阿南，被女孩儿清棱棱的眼神看的忽而一滞。

阿南低下了头。

谢蜜身边的丫鬟微弱地抖了又抖。

二小姐这回被夫人教训地多惨，但她还一出来就要和四小姐对上，这可怎么办！

谢韫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对这样的情景仿佛司空见惯。

她看了看阿南，又看了看谢蜜，才道：“二姐误会了，姨娘确实身子不爽，夫人也知道的。”

她的平静愈发衬地谢蜜是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

……

阁楼书房设在二楼，外置茶水间。

美人榻前已经坐了位宽衣敞袖的束发女子，她手里捧着本书，纸张哗啦啦翻过，一目十行，神色悠哉。若有人瞧见，定要惊讶这般读书的速度。

张嬷嬷端着一套专用的青瓷小蝶和青瓷茶壶进去，先瞧见女子长长披垂的乌发，覆在青衣上，一个侧影，令人十分的舒服。

她放下杯盏，听着里间划破寂静的尖利女声，无奈道：“女郎，您不打算进去打断她们？”

“这样，成什么样子？”

“您如何看书？”

看书的女子笑了一下，终于从书本中抬起头，理了理鬓角滑落的一绺长发。笑盈盈地回：“哪就能被她们打扰。不过一群孩子。”

这是个面容很平常的女子，眼睛狭长，额头低矮，身形瘦而高，裹在宽大的衣服里，一眼看去甚至没什么特色。说句不喜的，静静瞧她，甚至不如方才侧脸惊鸿一瞥的惊艳。

但她一动，便显出几分格外不同于女子的疏朗和落拓不羁来。

张嬷嬷还在低声说话：“谢家这位二小姐，脾气也太冲了些。”

被称为女郎的女子浑不在意地道：“所以谢候夫人，才请了嬷嬷过来教规矩啊！”

听出她言语里的笑意，嬷嬷愈发无奈：“女郎！”

女子收了书，回头冲嬷嬷眨眼：“嬷嬷，我现在是谢夫子。”

她站起身，修长的指尖叩在与茶水间共用了一道墙的书房墙壁上。

咚咚咚。

……

“……”

里间一静。

恰谢夫子转身从书房门口进来。众人视线顿时凝聚过去。谢夫子清了清嗓子，自然然地任人看着，飒爽一笑，也不在意刚才听见的，径自开始介绍起自己来：

“看来小姐们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先认识一下。”

“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姓谢，单名一个九字。有幸和小姐们同姓，说不得几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

“我很期待未来一段时间和诸位小姐们的相处。”

众人被她竹筒倒豆子般的言语镇住。

但谁也没料到，下一瞬，衣袍整齐的谢夫子袍摆一挥，竟席地坐到了几人中间。

她挑起眉，目光一下一下略过谢家神色莫测的姑娘们，道：“不管你们对夫子的期望是如何，也不管你们私底下在闹什么，我被谢二夫人辗转请来了，便不会放低自己去迁就你们。”

“在我面前，只有一个要求，便是乖乖听话。”

“我让你读什么，你便读什么。我让你写什么，你便写什么。”

“我夸你，便听着。我罚你，便受着。”

“谢二夫人让我教你们学问。我只说一遍，文人三等，下士识文，中士闻道，上士自守。我是教你们，做名士的。”

“……”

这番惊世骇俗的话出来，柔弱的三姑娘已经惊呆了。谢蜜谢韫也难得的心意相通的沉默。

在场唯二沉静的，只有面对什么都似乎早有预料的六姑娘，和定定站着，若有所思的阿南。

刚刚面对二姑娘四姑娘的不适，已经在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南不由自觉看向了这位出格的夫子，她还席地坐在毯子上，但阿南总有一种她仿似站在万人中心，睥睨众生的感觉。

她就是娘亲说的最厉害的夫子？

谢九深深地将五个姑娘的反应看在眼里，缓缓地，唇角挑起一抹笑意。